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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和音乐注定会出现吗?

(文 / Mark Changizi)熨衣服和玩滑翔有什么共同点吗? 恐怕很少。不过,二者有一点倒是共通的——不是人类生就该做的事。同样,现代文明中的诸多行为,我们虽已习以为常,但它们却和上述两件事情一样,并不是我们 “应该” 做的。我们是生活在非常不自然的环境中、行为荒唐的类人猿,就像活在空气里的鱼。所以,如果谁有兴趣拉个单子,算算哪些特征是身而为人所独有的,那么我们如今的许多荒唐举动,恐怕都得落榜了。

不过,榜上有名的却是哪些?

排在我们 “应该” 做的事这个榜上的,头一件便是语言和音乐,这两样事情也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本质特征。语言是人类实用行为的精华,也是我们能统治地球(也许还有月球)的关键;而音乐无疑是艺术的顶峰。语言和音乐复杂得令人难以置信,而我们居然可以在很小的年纪便能学会它们。正是通过这一点,我们得以认定,这两种行为是人类生来就该做的。也就是说,我们的大脑演化出来,就是玩语言和音乐的料。

但是,万一我们会错意了呢?万一事实是,语言和音乐不是必然会发展出来的呢?我们每天说那么多话,花那么多时间听音乐,但其实这对人类来说,就像鱼飘在空中一样不自然,又将如何呢?

我认为,其实,语言和音乐并不属于人之为人的特征。人类之所以能言语、会音乐,绝非自然选择之下演化出的结果;我们长出了能使用语言和音乐的脑袋,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大脑在生物演化的过程中慢慢开发出这些功能的。原因恰恰相反,是语言和音乐历经数千年的 “文化演化”,才终能为我们所用。

换句话说,不是我们的大脑 “为了” 能说能唱而不断 “升级”;而是语言和音乐自身不断改变,才能在人类的神经系统中能顺利地运行。

但是,究竟该怎样论证这一观点?如果语言和音乐自己变得适用于毫无语言和音乐天分的大脑,那么它们到底是怎么演化的?

首先,语言和音乐必须得具有自然界中声音的特征。也就是说,人类的听觉系统在演化过程中,变得非常善于处理来自于自然界的声音,语言和音乐必须得模仿这类自然之声,这样才能充分利用我们的大脑。

语言和音乐也的确这样做了。对人类来说,最重要的听觉刺激有以下两类:(1) 物体(最常见的是固体)发出的声音,(2) 人发出的声音。研究中,我证明了人类语言和音乐中所运用的声音,分别来源于这两个领域中的特征声音。 [1]


[左]《视觉大革命》,[中]《驾驭大脑:语言和音乐如何模仿自然并将猿人转变为人类》及作者 Mark Changizi 近照 (图片:[照片] Rensselaer / Mark McCarty,via changizi.com)

[左]《视觉大革命》,[中]《驾驭大脑:语言和音乐如何模仿自然并将猿人转变为人类》及作者 Mark Changizi 近照 (图片:[照片] Rensselaer / Mark McCarty,via changizi.com)


自然界中的音高变化,主要表现为 多普勒效应 。发声体(即波源)朝着观察者移动时,观察者听到的声调会变高;而发声体背离观察者移动时,观察者听到的声调会变低。通过分析声调变化,观察者能听出发声体相对于自己的运动方向。一系列证据表明 [1] ,在音乐适应文化的演化进程中,音乐旋律逐渐演变为类似于人听到的、其他人相对自己运动时发出的声波频率(通常以夸张的形式呈现出来)。【编注:可以理解为,音乐逐渐演变为类似于人发出的声音。】

首先,考虑到发声者的声波频率范围固定,也就是说,发声者朝向观察者移动时,观察者听到的声音有个最高频率;反之,则有个最低频率。那么音乐的音高也保持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吗?通常是这样的。而且,在音乐里,还有个专门的词来代指这个范围——“音域”。

举个例子。声源相对移动速度越快,音域便越宽,如果音乐旋律 “尽力” 让自己听起来像人发出的声音,从而让听觉系统 “想象” 出这样的声音来,那么,是不是音乐节奏越快,其音域也越宽呢? 也就是说,是不是节奏更快(每秒的拍数越多)的音乐,它的音域越广? 需要注意,对于音乐的演奏者来说,他们肯定希望节奏快的音乐,音域更窄,而不是更宽! 但是,我们发现,事实上,节奏快的音乐常常音域也更广。这就好像,听者会觉得旋律是声源对自己的相对运动。

简而言之,研究的初步结论是, 人类的语言听起来像是固体发出的声音,而音乐听起来则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要是语言和音乐真的不是人类演化出来该做的,那么得出这么个结论是意料之中的事。语言和音乐有 “非自然” 的特征(即并非通过自然选择产生),然而讽刺的是,暴露出这一蛛丝马迹的,正是它们极为自然的特征(即它们的特征和自然界的声音是一样的)。

我们还发现了另一种并非人类 “注定” 拥有的本质——阅读。人类学会书写的时间并不长(尽管最近有证据表明,最早的书写行为可能出现在 3 万年前),所以我们的大脑不可能特化出阅读机制,但阅读却像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2] 。书写行为很巧妙地 “驾驭” 了我们的大脑,因为它在适应人类文化的演化中,自我改造得很成功,使自己看起来很 “自然”,特别是它具有自然场景的轮廓特征——空间感。

我的研究表明,语言和音乐跟阅读一样,并不是人类生物学特征。那么,我们并不是必然会开口说话,也不是一定要聆听音乐的,这些竟然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本质特征。

或者,这些至少不是我们最初以智人这个物种的形象出现时的本质特征。不过,无论语言和音乐是否算人类演化角度的本质的一部分,它们确实是我们成为当今人类的核心特征。现代人类跟原来的智人毕竟相去甚远。

那么,到底怎样才能被称为人类? 与智人相比,我们生活的环境非常不同。我们的生境里充满了文化产品,其中两项重量的产品便是语言和音乐。这些文化产品的使命便是利用我们的大脑中的原始能力,并将它们改造成如今这样。

今日的人类远非往昔的智人。人类是自然催生的一种全新的生物,一部分成于自然选择,另一部分来自文化的演化。


要了解语言和音乐自我演化的完整论述,可以阅读 Mark Changizi《驾驭大脑》这本书。

内容注释:
[1](1, 2) 论证见作者著作《驾驭大脑:语言和音乐如何模仿自然并将猿人转变为人类》(Harnessed: How Language and Music Mimicked Nature and Transformed Ape to Man )。
[2]论证见作者著作《视觉大革命》(The Vision Revolution )。


文章来源:Are We“Meant” to Have Language and Music?
原文信息:
原文刊于 Discover 杂志网站 2012 年 3 月 15 日
作者简介:本文作者 Mark Changizi 是一个演化神经生物学家,在美国爱达荷州博伊西的“2AI 实验室” 担任人类认知部门主任,著作包括《从两万五千英尺高空俯瞰大脑》(The Brain from 25000 Feet ),《视觉大革命》(The Vision Revolution ),以及《驾驭大脑:语言和音乐如何模仿自然并将猿人转变为人类》。Mark Changizi 还是 手指浸水为什么会起皱? 这个研究论文的主要作者哦~


The End

发布于2012-05-07, 本文版权属于果壳网(guokr.com),禁止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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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quelineShawn

果壳译者,生物科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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