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29 日,美国德克萨斯州贝勒医学院的神经科学家、大卫・伊戈曼(David Eagleman),英国曼彻斯特大学退休医学教授、文化评论家雷蒙德・塔利(Raymond Tallis)做客《观察家报》,就 “无意识” 对人类思维决策的影响展开辩论。
在 之前的讨论中 ,大卫・伊戈曼 [1] 指出,要想更好地了解我们自己,需要从组成思想的神经基础入手。而雷蒙德・塔利 [2] 则坚持:脑神经研究手段不是一切,答案也许并不在神经元之中。
雷蒙德・塔利(英国曼彻斯特大学退休医学教授、 文化评论家):
你刚说的一些道理像是人人都知道的,并没有你在《隐姓埋名》 [3] 中那么激进。在那本书里,你说无意识是控制行动的舵手,重要的人生决定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受无意识影响的——这也是你的书获得了那么多关注的原因。
你在书中引用的一个研究尤其令人吃惊:无论是选择配偶、居住地,还是职业,都由无意识所控制,比如你的名字是以 D 开头,那么你就更容易嫁给一个名字也是 D 开头的人,你住的地方和你的职业,也都更可能以 D 开头。我认为这个研究实在是太牵强了,但这确确实实表明了你的立场。【编辑插一句:在果壳网姓“郭”的同事的确不多……】
而现在你又从你激进的理论退下来,并说大脑不仅只受一种力量支配。
你现在说,人们在公共场所的所作所为(都是由 “意识” 操控的),也即 “文化”,在影响人的行为决策上也同样重要。一旦这个说法成立,那么在解释人的动机方面,神经科学就不再是那么厉害了,对界定社会政策的影响力也会更弱。神经科学只能解释人看待事物观念的极小一部分。而道德在很大程度上,是受意识和无意识(即直觉)的共同影响。
虽然你在《隐姓埋名》中承认,“意识是长期决策的计划者”,你依然认为无意识才是最主要的控制人。这是因为你希望提升神经科学的地位。此外,你把大脑拟人化,比如你说 “大脑也注重社交” ,好让你的论点更容易被人接受。
但是我们还没有讨论完自我矛盾的问题。你能谈一下客观世界(umwelt)和幻象吗?
大卫・伊戈曼(美国德克萨斯州贝勒医学院神经科学家、畅销书作者):
在无意识是大脑的舵手,以及无意识会被内在的(基因层面)和外在的(社会层面)因素所影响,这几点上我们是有共识的。当然,文化是很重要的,对神经科学的投入决不应该导致社会研究投入的减少。
我在《隐姓埋名》一书里主要关注的,是如何了解个体的体验,比如认知幻觉、人的想法来自哪里、人如何能够在没有感觉到肌肉的情况下移动手臂、人为什么能比最先进的计算机更轻松地识别出好友的脸、人为什么和自己吵架,还有为什么很难保守秘密。
作为个人体验的例子之一,我很高兴你愿意探讨关于幻象和现实世界的问题。视觉幻象表明,大脑所产生的感觉和现实是有差距的。幻象、梦境和错觉都表明了这一点。
而且这种现象可以进一步引申:2;而正是这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我们称之为现实世界。
每个生物体都假定它所观察到的现实世界就是整个客观世界。蜜蜂能够探测紫外线、而响尾蛇能看到红外线,孩子需要学了才知道。有很多事情靠人生来的能力是知道不了的,而这一点人们以前也是没有意识到的。实际上,人能感知的电磁场只占到了全部客观存在的不到 10 万亿分之一。人的感知范围仅仅能够让人适应周遭的生存环境而已。
现实世界的概念正好表明,知识是有限的,存在无法获得的信息,以及无法想象的可能性。我认为这正是人类直觉到客观世界的开始。
雷蒙德・塔利:
如果无意识真正控制了大脑,那么有没有意识也就不重要了。《隐姓埋名》里描述的人类是无助的、无知的,和僵尸无异,而这同现实社会的人是有巨大差别的。
虽然你不像当代某些同行一样,尊崇神经科学为王,但是你一直坚持,通过研究神经组织,可以发现更多关于人(橡子)和社会(树林)的知识——对此,我表示不敢苟同。
最终来说,你的论点不是老生常谈就是自相矛盾。是的,假象、梦境、错觉和幻象是存在的,但是只有当一个人日常经历的绝大部分都不是假象、梦境、错觉或幻象,他才有可能分辨得出这些。
你关于每个人跟客观事实脱节的论断,更是明显自相矛盾。如你所说,人的意识是由进化而来的大脑所调控,人的精神世界是局限在一定范围之内的,因此我们被封闭在一个非常微小的现实世界中。但如果这就是一个人所有的外在世界,他是怎么意识到的呢?人类同其他动物在认知世界上有什么差别呢?人是怎么知晓响尾蛇可以探测到红外线的呢?
知识胜过直接的经验,并且能够矫正人的直觉。但是知识是有意识的精神世界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绝大部分。没有了知识,我们连物都购不了,何况在这里讨论呢?
大卫・伊戈曼:
一个人与现实世界有脱节,跟他能够通过一系列实验发现更多现实世界,这两者是不矛盾的。这就是科学的力量。譬如,我们不能看到、听到或者触摸到电波,但是我们可以制作仪器,去将这些电波转化为我们能够探知的信息。人之所以能够建造这样的仪器,是因为科学能够超越人类现有的知识,并发现新的领域。
神经科学正在发掘意识没办法探究的领域,但并不会让你的生活更加 “无助、无知或是僵尸化”。如果你去看心电图,你会觉得自己更加机器化了吗? 我是不会。了解自身的生物生理过程,并不削减对生命的敬畏,反而会增强这种感觉。正如花朵一样,当你瞥见大脑背后那奇妙、复杂的深层运作机制,你将愈发体悟到它的美。
作者简介: |
---|
[1] | 大卫・伊戈曼(David Eagleman),神经科学家、畅销书作家,供职于美国德克萨斯州贝勒医学院(Baylor College of Medicine),知觉与行动实验室( Laboratory for Perception and Action )主任。伊戈曼的研究领域包括时间知觉、联觉,以及脑神经法律。他还在贝勒医学院主持一项名为 “走进脑神经科学与法律” (Initiative on Neuroscience and Law)的项目,该项目旨在探讨如何利用脑神经科学的发现,来更好地制定法律、惩治罪犯,以及管理监狱。伊戈曼还是世界经济论坛的理事会成员。 |
[2] | 雷蒙德・塔利** (Raymond Tallis),英国诗人、小说家、文化评论家,曼彻斯特大学老年医学教授,退休前一直从事临床工作,著有多部神经科学及哲学论著。2011 年塔利出版脑神经学新著《模仿人类》( Aping Mankind: Neuromania, Darwinitis and the Misrepresentation of Humanity ),并在书中指出,在大脑中找寻自由意志,与试图从一粒橡子中获悉整片树林无异。 |
[3] | 2011 年,大卫・伊戈曼出版了《隐姓埋名:人脑的秘密生活》( Incognito: The Secret Lives of the Brain )一书,并指出:人类的思维和行动绝大部分是由无意识(即直觉)所控制。 |
鸣谢: | 本文在编辑过程中得到了 @0.618 的大力协助,特此致谢! |
---|
编译说明: |
---|
文章图片: | Phanie/Rex Features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