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产素：增进信赖感的 “道德分子”

催产素主要被视为一种女性生殖荷尔蒙，在分娩期间控制子宫收缩。很多女性在分娩时见过的 “Pitocin”，就是一种人工合成的催产素，医生给准妈妈注射 Pitocin 来催产。催产素也让妈妈在哺乳的时候，能给她们的宝宝足够的耐心和专注。催产素大量分泌的另一场合，是新婚之夜（希望如此），因为它有助于产生激情，在欢爱之时，在一次爱抚、甚至一个拥抱之中，男女双方都能感受到这种激情。

从 2001 年起，我和同事就在进行大量实验，这些实验显示，当体内催产素水平上升时，人就会表现得更加慷慨体贴，即使对陌生人也是如此。更值得注意的是，不需要往某人鼻子里喷射化学剂，也不必跟别人滚床单，甚至连拥抱也不需要，就能让这种增进慷慨行为的催产素激增。要触发这一 “道德分子”，你所要做的就是给对方一个信任的信号。

【 实验：信赖的感觉，让人更值得信赖！ 】

当一个人对另一方表示出信任（比如赠予金钱），被信任的人就有了一次催产素激增的体验，这个人接下来也就不太可能会有所顾虑或使诈。这用另一种方式说明了， “被信赖的感觉让一个人更值得信赖” 。 随着时间流逝，这会使人更倾向于信任他人，继而又变得更值得信任…… 就这样，形成的反馈无限往复，产生了所谓的良性循环，并且最终形成了一个良性的社会。

不过显然，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人体内没有一种化学物质是单独起作用的，人生活经历中的其他因素也同样发挥着作用。凡事总有例外：在研究中，我们发现小部分的被试从不分享金钱；血液分析显示他们的催产素受体出现故障。不过，其他人在催产素调控之下所表现出的慷慨大方和关爱行为，拿到任何一种文化中都是受欢迎的；在任何一种文化中，这种合作、仁爱、入世的生活方式，都是符合 “伦理道德” 的。我们的身体早已知道这条生存的黄金法则，当我们做对了的时候，便能立即得到回馈。

这并不是说，催产素让人永远友善、慷慨或信任他人。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一味地坦率友爱，就像挂着个写了 “来揍我” 的牌子招摇过市。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道德分子” 时时刻刻让人在信赖和防范之间保持平衡。催产素以此帮助一个人，在坦率真诚与警备提防之间做出选择，前者是对社会有益的重要行为，而后者则是避免上当受骗所必需的。

催产素对行为的调节：婚礼上的实验

来看一下我在一位名叫琳达·格迪斯（Linda Geddes）的新娘身上进行的实验。琳达是英国《新科学家》（ New Scientist ）杂志的供稿人，她一直在跟进我的研究。琳达觉得，要是能看到她婚礼的激动场面，能改变宾客的催产素水平，想必很有趣。

我带着 150 磅的离心机和 70 磅的干冰到达了婚宴会场——英国乡间的一座维多利亚式庄园建筑。我卸下自己的装备：注射器、156 支预标记试管、止血带、酒精制剂、创可贴。开始干活。我跟琳达计划好，从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中抽样取得两组血液样本——一组赶在新人即将宣誓前抽血，另一组则在宣誓之后马上抽血。

结果证实：催产素能直观读出并反映社交场合的细微差别。

婚礼上每个人催产素水平的增幅各不相同，以新娘最高。在时隔仅一个小时的第一次和第二次抽血之间，琳达自己的催产素水平上升了 28%。其他受测试者催产素的增量，跟他们对婚礼的感情投入程度成正比。新娘母亲的催产素水平上升了 24%，新郎父亲上升了 19%，新郎则上升了 13%，依此递减。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新郎的催产素增加反而比他的父亲要少？ 那是因为睾酮是能够干扰催产素释放的几种荷尔蒙之一，而根据血液测试结果，新郎官的睾酮水平增加了 100%！当宾客对身着婚纱的琳达赞叹不绝时，新郎体内的睾酮也是无限激荡。

对这次婚礼的研究已证实，正是这种层次分明、酌情而定的灵敏性，使得催产素能够引导一个人在信任和警觉、在慷慨无私和自我保护之间做出选择。在这群人中，我是否应感到安全温暖、乐于敞开胸怀，还是说必须进行自我防卫？又或许，在某些情况下，就该是一个人被催产素主导，而另一个人体内睾酮激增。

催产素和其他各种化学信使相互作用，这种反应的灵敏性，解释了人类行为为何会错综复杂，也解释了婚礼当天（以及当晚）的幸福喜悦，为何会难以持续。（说个老笑话，男子无法理解妻子为何不悦。“我在求婚的时候已经跟你说过 ‘我爱你’ 了啊，”他说，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还得再告诉你一遍。”）

如何用催产素来建立一个更美好的社会

不过，这个研究还有一个更为重大的意义：关于人类天性和正确决策的猜测，已经持续了好几个世纪，现在，最终得到了具有实用价值的结果——阐明道德取向系统核心机制为何的实验证据。因此，

要想转变行为，营造出一个更有利于催产素发挥作用的环境，进而改善整个社会的运作，我们该做些什么？

我所进行的实验显示，许多团体活动（诸如唱歌、跳舞、祷告）能够引起催产素的释放，并增进人际关系和关爱行为。作为社交动物，人类已创造了许多促进催产素表达的活动，来培养与他人间的关系。事实上，被他人信任时释放更多催产素的人，相比之下总是更为幸福健康，因为这样的人拥有更丰富的社交生活。

“快餐社交”，像是发 Twitter 或查看好友 Facebook 主页的更新，也能促进催产素分泌。 但网络活动见效与否的真正标准，是能否与更为重要的人际关系形成互补。 这种沟通方式究竟是在人类中形成联系的纽带，还是让人无名无姓、个性抽离，以至于丧失感同身受的能力？

调节催产素释放的另一种方式，是增加见识，走出家门、到自己文化或地理 “部落” 的外面去。进化论充分解释了，为什么一个种族常常会提防那些外表或行为与己相异者。几百万年以来，个体的社交圈几乎完全限于其所在的村落或部族，我们完全有理由将外来者视为一种威胁，除非实际证明并非如此。但是，研究已经证明，这种提防心是可以改变的，随着见识的增长，它会逐渐消退。【编者注：见识增加了，盲目排外心减少了，就能给予他人更多的信任，进而调节社会整体催产素的分泌。】

当前，对美国国内文化和政治分歧的担忧与日俱增；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交往，自下而上地增加人群催产素的产生，将对此有所帮助。实现社会整体催产素的产生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比如国内学生交换计划，让来自大城小镇以及乡村地区的孩子们彼此了解。城市生活的人际关系多样而开放，因此复兴城市居民的社交活动，也是一种方式。但华盛顿特区是例外，那儿的人曾一度不分政党结朋交友，现如今这种现象几近绝迹。人们对国会的百般讥讽，也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人际关系里缺少催产素的作用。

几年前，我开始对我实验室的来访者发出 “警告”，我会在他们离开之前给他们来个拥抱。这条警告吓着了某些人，不过我发现自己的古怪预告改变了我们之间对话的深度，使彼此更为融洽，谈话更为投入，更有价值。我怀疑，提前预告拥抱这一行为，同样是在发出我信任对方的信号，因此引起了他们大脑中催产素的释放。这些人转而会跟其他人产生更好的关系，待人更加慷慨。一个良性循环的开始，并不需要什么壮举。

编译说明:	The Trust Molecule
原文信息:	《华尔街日报》2012 年 4 月 27 日
文章图片:	bosto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