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日]山田正纪
译者:	Suna Kai

鱼为什么要登上陆地？这是一个不得不立刻考虑的问题。为什么鳍会变成脚，为什么浮膘会变成肺，这都是必须现在马上得出结论的问题。

比如有这么一种学说认为，有一天鱼正在入海口的水底游泳的时候，突然一下那儿就全干掉了。也就是说，没有水了。于是鱼慌慌张张地挣扎着，噼啪噼啪，叭嗒叭嗒，总之就是拼命摆动着鳍，然后终于就莫名其妙地能缓慢地走动了。能走了以后，鱼究竟是高兴又得意呢？还是惨遭同伴们耻笑呢？如今我们已经不得而知，反正这本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自那以后，他，也可能是她，就开始了在陆地上的生活。他的后代就是两栖类，后代的后代就是爬虫类，后代的后代的后代就是鸟类、哺乳类，然后猴子出现了，在摘香蕉挠屁股的过程之中体毛逐渐稀疏，生殖器也随之变大，我们就这样诞生了。这就是所谓的莫名其妙说，也叫做环境适应说。倡导这种观点的学者们总是习惯于大呼小叫你们看小孩儿啊看小孩儿。

“把小孩儿丢进水里的话，他们就会挥手蹬腿、扑腾挣扎，自然而然地就学会游泳了，没错，就是那个道理。”学者说。

这点无可厚非，这毕竟是相当有力的一种观点。但是也不是完全令人信服，比如就有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游泳的人。照这么说来的话，也就应该有无论如何都不会走路的鱼。他们究竟怎样了呢？

要是被这么问起，学者就压低了声音：“这个问题的研究成果还没到达能够公开发表的程度，不过嘛，那些无论如何都学不会走路的鱼们实际上好歹也都爬到树上去了。在这些好歹爬到树上去了的鱼的同伴之中，就有那个住在菲律宾的水田里的，有名的攀鲈鱼。”

攀鲈鱼们呼吸空气，用不知道该不该叫鳍的鳍一点一点地在地上爬动，好不容易爬到了树上，就露出一脸失落的表情：我今后究竟该何去何从呀？简单来说，就像是让那些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游泳的人拿上浮板一样，不利索的鱼们不管怎么说得先爬上树去再说。

“不是有俗话说，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都觉得能救自己的命。就是那个道理啊。”学者这么说着，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要这么说的话，有另一句俗话说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我这么回答着，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啪哩啪哩啪哩 ，不好了，又是那个声音。

现在可不是回忆那些无聊事情的时候。鱼为什么要登上陆地，这才是我现在应该认真考虑的问题。“要是这里有一条无论如何都学不会走路的鱼，”我向学者问道，“而这附近又正好没有树呢？他们究竟该怎么办呢？”

对于我的问题，学者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后终于郑重其事地回答说：“我想是因为他们立志要成为青蛙。也就是说，来到了陆地上之后,他们并没有因为作用在身上的重力发生变化，而以此为支点一跃迈入进化的行列。‘我们差不多这样就行了，努力不符合我们的天性。’他们就这样自暴自弃，所以被落下了吧。”

“咦？可是青蛙不是两栖类吗？两栖类不是比鱼类更高级吗？”我露出吃惊的表情，“这些生物是没有高级低级之分的，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学者说：“好吧我订正一下，所以说他们是立志要成青蛙，我可没说他们就变成了青蛙哦。”

按照那位学者的说法，生活在热带沼泽之类地方的弹涂鱼就属于这一群落后了的种族。该怎么说比较好呢？大概就是比较悲观吧。在红树林盘根错节的发达根系之下，用鳍和尾巴像青蛙一样跳动。作为一只弹涂鱼，就算本人立志要成为青蛙，我们的眼睛所看的世界毕竟和鱼是不一样的，我们都不过是伪装成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既没有登上陆地的勇气，现在又不肯重新变回一条鱼，无奈之下就只好朝着那边跳一下，又朝着这边跳一下，假装自己是青蛙一样虚度一生。

这并不是我的错，也许他们会说。这是社会的错，是朋友的错，如果我们的附近有一棵树的话事情就绝对不会变成这样。那些家伙总是这么说。将自己性格上的弱点转嫁到别处，将全部责任推卸给他人。

啪哩啪哩啪哩 ，声音好象变大了一些。外壁上也开始出现裂缝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被落下的弹涂鱼的问题暂且先放在一边，继续讨论主要问题才是关键。“要是这里有一条无论如何都学不会走路的鱼，而这附近又正好没有树，且它还没有悲观到打算要模仿青蛙的话，他们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我这么问道。

如此一来学者就冷冷地笑起来：“这还用问吗？他们当然就继续是鱼咯。”发现我的表情倏然阴沉下来之后，学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这是关于鱼的问题，不是关于你的问题，你是那种肯定能够学会走路的鱼啦。”他慌忙说道。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事实上我不会游泳啦，虽然也参加过游泳培训班，不过无论如何就是学不会游泳。要是浮板被拿走了，我几乎立刻就无法呼吸了，所以我就是那种学不会走路的鱼。就算那边有一棵树，我觉得我也没办法爬上去，何况宇宙里没有树。更糟糕的是，我是B型血，与其说叫做悲观，不如说是那种没有责任感的类型，学不会像弹涂鱼那样半撑着身子爬过世间的作风。也就是说我只能继续当鱼，这次的任务果然还是不适合我，我还是向上级申请退出比较好。”我用非常、非常低沉的语气说道。

“比起学习更重要的是习惯，比起学习更重要的是习惯啊！”学者愤然叫道。

“你在游泳学习班的时候又不会突然跌进游泳池里，在你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其实一直想的是该怎么学习游泳才是。说句不中听的话，有这种想法的人肯定学不会游泳啊，用学不会游泳的事情来证明你是条不会走路的鱼，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还有就是血型的问题，B型血正是那种稍不注意就会变得非常悲观的血型啊。这种悲观可以说是一种究极的悲观，不是弹涂鱼那种级别可以比拟的。”学者努力地说服着我，差点把自己给呛到。“现在你的表情真是非常悲观啊，不管怎么看都只能让人觉得你是那种悲观主义者。”

“是这样吗？”我嘀咕道。

“你放心吧，”学者咧嘴一笑，“现在的鱼也许并不是一直都是鱼啊，也许它们以前也生活在陆地上，光顾着匆匆忙忙地进化可算不上是人生啊，也许应该说是鱼生才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和学者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一直在故乡过着悠闲的日子也算不上是人生，也许它们这么想着就回到海里去了，虽然不是鱼，不过鲸就是这样没错，有可能不会走路的鱼是极少数也说不定。

“是这样吗？”我又一次嘀咕道，不过这一次的语气明显要轻松了许多。

学者像是得到了肯定，继续说道：“人类的身体其实基本上和角鲨的身体没有什么区别。脑髓、脊柱、胃、肝脏、睾丸，全都是一样的。你可是登上了陆地能够走路的鱼的后代啊。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大不了就是再变回去不是吗？再说，虽然是杞人忧天的话，不过木星探查船可是非常坚固的，就算是下降到木星第三层云以下也不会出现半点损伤。你难道不是优秀的宇航员么？没关系的，我们会为你的任务成功而祈祷的。”

然后学者就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是什么叫做没关系？在500摄氏度和十几个标准大气压之下的木星风暴中，现在探查船正面临解体的状态！要是下次让我遇见他，我一定要杀了那家伙。

啪哩啪哩啪哩 ，可是，恐怕今后我再也不会见到那位学者了。

我的身体和角鲨是相同的。我是能够走路的鱼的末裔。

比起学习更重要的是习惯，比起学习更重要的是习惯，没关系，没关系。我对自己反复念叨的同时，探查船的外壁终于破碎了。

我的身体被抛进了木星第三层云之中。在氢呀碳呀硫呀磷呀等元素的气体分子的狂乱旋涡之中，我被木星的大引力扯得直往下坠，然后立刻就开始了进化。我借助气压差浮游起来，从嘴里吸进气体，然后通过屁眼喷出以获得推进力，皮肤角质化，耐高压，将持续不断的放电作为能量吸收，我成为了一个木星人。

看来我果然是会走路的鱼呢。信念究竟是一种多么重要的东西，通过这次的事情我终于彻底领悟到了。而生命的神秘，以及其适应力又是多么深奥而伟大……

哈里路亚，哈里路亚……

（完）

---

小编：事实证明，放屁不仅仅是一门学问、一门艺术，还是一门能改变自然规律的奥义法门。当放屁放出个虎虎生风，放出个一日千里，放出个恍如隔世，这就不是屁了，这时候连上帝的规则都阻止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