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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信仰=身份标记?

(文/John S. Wilkins)为什么有信仰的人会相信他们相信的那些东西呢?

举例来说,你常听犹太人说奉行犹太教的饮食准则(kashrut)在旋毛虫病多发的干燥环境中是很有必要的,但不准弄混面料、不能纹身又是怎么回事呢?看起来是因为这些行为将犹太文化与其他竞争文化区分开来。最近,宗教认知科学(Cognitive Science of Religion,CSR)领域的研究者采用演化生物学家阿莫茨·扎哈维(Amotz Zahavi)提出的“昂贵信号假说”(costly signalling hypothesis)解释了这些文化演化的现象。扎哈维的假说认为,如果生物能用信号来向捕食者表明自己具有毒性或向潜在配偶表明自己的遗传优势,那么它也能够轻易地伪装出这些信号。但是,演化是个严厉的女教师,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将铲除一切容易造假的信号:任何捕食者或潜在交配对象的变种一旦通过某种方式察觉出了造假,这种检验技能将迅速地在整个种群间推广开来,由此引发造假和检验的军备竞赛。因此,从长远来看,凡是生物发出去表明自己拥有某种性状的信号都必定会变得难以伪装。扎哈维举出跳羚四条腿一起离地跳跃的行为(Stotting)做例子,这个信号只能是在真实地表明跳羚个体的体能情况。

那么,一个昂贵信号就应该具备这么几个性质:一是造假的代价比老老实实拥有这种性状的代价要高;另一个是信号必须与恰当的变种有关联;还有一个是信号必须是任意的——这信号本身不能是一个具有选择优势的性状,不然很多别的生物个体也会在演化的作用下拥有它,那么这个信号就不再能和原来它所指示的那个性状相关了。因此,诚实的、昂贵的信号必须是任意的。

信仰是一种身份标识

研究宗教认知科学的理查德·索西斯(Richard Sosis)提出,许多宗教的教义和教规都是这样的昂贵信号。犹太教规是任意的,因为它有一个功能:以独特而诚实的方式,将犹太人和他们(遗传相连)的邻居区分开来。这不是生物上的演化,而是文化上的——制度、礼仪和行为的演化,其功用就是我所谓的“部落标记”,包括口音、语言、服饰、饮食等等。举个例子,穆斯林和犹太人不吃猪肉:他们放弃这种容易获得的食物资源以表明自己的身份,在食物不充足的情况下这是很难伪造的。有的民族实行的割礼和蠡痕(编注:通过割伤或灼伤皮肤在身体上留下具有宗教意义的疤痕)也是一种昂贵信号,人们可能死于这些仪式,而这是终极的遗传代价。

所以,宗教之所以有这些奇奇怪怪信仰,其原因(或者说主要原因)是用来诚实地表明身份。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会有具体这些奇怪的信仰。而且拓展开来,将问题铺展到所有的信仰体系,这一假说就无法解释信仰团体为什么会选择他们现有的那些信仰来作为自己身份的部落标记了。

为什么信这个而不是信那个?

一种解释是这些信仰的由来纯属偶然。例如堕胎、纹身或吊穗这些“示播列”可能只是出现在了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然后就流传开来,就像时尚流行一样,只要这种行为里包含了完整的正确代价。没有其他的原因。顺便说一句,示播列语出《塔纳赫》[1]

在《塔纳赫·士师记》12章,基列人击败以法莲支派,幸存的以法莲人试图渡过约旦河回到本国领土,基列人夺取了渡口,阻止他们回去。为了识别并且杀死这些逃难者,基列人对每一个过河的人进行一项试验,因为以法莲人的方言缺少/ʃ/这个音——

“基列人把守约但河的渡口,不让以法莲人过去。以法莲逃走的人若说,‘让我过去’,基列人就问他,‘你是以法莲人不是?’他若说,‘不是’,就对他说,‘那你说示播列’。以法莲人因为咬不准字音,便说‘西播列’。基列人就将他拿住,杀死在约但河的渡口。那时以法莲人被杀的有四万二千。”——《士师记》 12:5-6

“示播列”一词起源于希伯来语,意思是植物的种子或结果的部分。其具体的意义在这里不重要,用它是由于法莲人和基列人方言发音的差异,而这个词包含了所有昂贵信号的特征:它是任意的,而且难以模仿(每个上台表演外国口音的美国演员都会同意)。从那时起,示播列便成了一个昂贵信号。

但昂贵信号之所以是这个而非另一个,也可能有别的具体理由。它可能是诞生于两个群体的冲突之中。例如,当全球变暖话题被视为触及了保守派人士和那些受益于煤炭、石油工业的人(比如石油企业的员工及其亲朋好友)的核心价值观时,否认全球变暖就作为一种群体身份标记出现了。在气候变化这场争论中,否认全球变暖的观点并非任意的,但信号却本来可以是别的某些东西。一旦确立下来,这一信号就成了“被冻结的偶然事件”[2];它已经深深地根植于获得这一信仰的发育序列之中,去掉它将严重地危及“正言正业”的养成——用佛教的八正道术语来说的话。

第三个原因可能是统治者或精神领袖的刻意干预。举例来说,很少有人觉得,那些讲道理的保守派人士(我认识相当多的这种人)也会认为全球变暖是骗局。但很多保守派确实这么想。可能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个劳动分工的问题:保守派的“权威”认为这是个骗局,而我自己没空研究这件事情。但为什么保守派的“权威”会认为全球变暖是个骗局呢?或许他们并不这样想,但为了顺应他们的社会和经济利益他们有必要表现成这样。这种做法由来已久。在亚里士多德和马基雅维利(Machiavelli)的著述中就能找到这种对追随者的恶意操纵:

“他(僭主)对诸神的祭祀应该常常显示出虔诚;人们认为他既对诸神如此恭敬,就不致于亏待人民,而且他们会感觉到诸神会保佑向之崇拜的人物,也一定不肯轻易同他作斗了。”——亚里士多德,《政治学》第五章11节

“因此,君主其实并没有必要具备我上面列举的所有品质,但却很有必要显得具有了这一切品质。我敢说,如果具备这一切品质并且常常本着这些品质行事,那将会是有害的,而显得具有这一切品质则是有益的;你要显得慈悲为怀、笃守信义、合乎人道、虔诚敬神、刚正不阿,但同时你要充分意识到你并不需要真正这样做,当你需要转变改弦易辙的时候,你要能够并且懂得如何做出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马基雅维利,《君主论》第18章

一旦某个昂贵信号被提出以后,不论是恶意也好、其他也罢,都将逐渐扩散、最后成为一个有用的身份标记——换言之,它能诚实地判断一个人是否属于内群。这个标记或信号极少(在我看来)会直接承载这个信仰团体的核心观念。例如说,现代西方保守主义反复重申的理念之一便是个人不受政府的干预,但他们的很多标记信号,像是反堕胎、反同性结婚,都涉及到政府对公民私人生活的直接干预。很多理由都是事后才给出、因事而设的。同样,自由市场经济的理念也在特殊利益出现时被搁置一边,像是政府补助、个别产业税收优惠等等。类似的,社会进步主义采取的经济政策经常是服务于产业利益的,而非一般认为的选区劳动者。

因此,用于群体内部身份识别的昂贵信号往往有悖于该群体最珍视的信仰。例如,反堕胎本来并不是基督教福音派的一个核心问题,直到上世纪70年代初他们与天主教达成一致了以后才是(详见弗兰克·谢弗[Frank Schaeffer]的《为上帝而疯狂》[Crazy for God])。而一旦这种信号扎下了根,理性的辩论就不再可能。因为这已经不是关于具体的这个想法,而是关于整个群体。正如索西斯说的那样,宗教并不是关乎上帝,而是在于人自己。

内容注释

  • [1]Tanakh,犹太教正统版本的《希伯来圣经》,基督教称之为“希伯来圣经”或“旧约圣经”。
  • [2]俗称“冻结事故”(Frozen Accident),是一个源自生物学的概念,指一个原本纯属偶然的事件、因为进入了更大的发育序列当中而变得牵一发动全身,无法改变。这个概念最初来自克里克解释为何遗传密码子是现在的这些而非其它的组合。【更多详情:创造从未有过的生命


编译自:Evolving Thoughts,Why do believers believe THOSE silly things? 
文章图片:跳羚图片来自维基百科;(小图)Nancy Bauer / Shutterstoc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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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4-02-13, 本文版权属于果壳网(guokr.com),禁止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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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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