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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坏警察的“正直社会”可能出现吗?

Ghost1984  /译)长久以来,博物学家一直认为蚂蚁和蜜蜂大公无私,工作勤勉,是普世美德最为鲜活的楷模。“卡尔·马克思没错,社会主义是行得通的,”伟大的蚂蚁专家爱德华·威尔逊(Edward O Wilson)评论道,“他只不过搞错了物种。”

毫无疑问,真社会性昆虫(eusocial insects,eu源于希腊语,意为“好的”或者“真的”)是比你我更模范的公民。繁殖仅限于蚁后和雄蚁之间,劳苦工蚁们无法传播自身基因,只能献身于巢穴的服务工作。对比我们自己纷争不断的社会,蚁穴简直是一个天堂秩序的所在,或者说,机器人秩序的所在。

但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当气势汹汹的警察自己就在暗地里参与非法繁殖

即使在那些超越人性、井然有序的社会中,犯罪活动也在蠢蠢欲动。研究发现,在所有真社会性昆虫中,都会有一些原本不该参与繁殖的工虫(工蜂、工蚁之类),秘密产下自己的卵〔注1〕,这些卵假以时日便能孵化成为可以生殖的雄性。这些工虫们,出于一己私利占据巢穴资源,让系统向自己倾斜,顺便降低了同巢伙伴的适应度。

 包括欧亚树蜂在内的很多物种,内部都会设立警务机制,对这些不法行为严惩不贷。树蜂会攻击涉嫌非法繁殖的工蜂,尤其有趣的是,这些气势汹汹的警察自己就在暗地里参与非法繁殖。它们会比一般的工蜂更加强壮、更加难缠,这些特质让它们无论是执法还是犯法,都能得心应手。然而,在其他昆虫中,像树蜂这样虚伪地执法犯法的着实不多。一般而言,蜜蜂中的工蜂能够发现并销毁她们姐妹悄悄产下的非法虫卵,成功率高达99%以上。某些蚂蚁种群中,一旦发现某些工蚁的卵巢有貌似偷偷产卵的异常状况,工蚁们便会大打出手,撕胳膊拽腿,大战一场之后,整个蚁穴半数工蚁命归黄泉。

欧亚树蜂(Eurasian tree wasp,学名Sirex noctilio),左为雄蜂,右为雌蜂。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这就是一致性的代价。这些昆虫甚至还不是生物学意义上最彻底整合的集成社会。大自然所自夸的集体生活看上去是如此和谐美妙,以至于我们自己很少这样思考:我们人体就是一个集体,一大团能够自我复制的细胞构成的集体。令人惊讶的是,就是这样一群细胞,居然能够抛开一己私利,彼此合作无间,效果还不错!只要有一点“自私自利”的风吹草动,它们便会“自刎身亡”。一旦发现左邻右舍形迹可疑、有些不轨冲动,它们便释放出信号,告诉免疫系统,有人搞破坏!当然,这里也并非世外桃源,欺诈暗流涌动。 

一旦细胞积累了足够突变,便会摒弃其共同使命而开始寻求自我实现,换言之,变成了癌,这对系统而言,颇具毁灭色彩。为了制止细胞的这种走火入魔,人体专门设有细胞警察,叫巨噬细胞(macrophages)。它们会监督人体组织,攻击无限增生的区域。正如蚂蚁警察,这些细胞执法者同样也会背叛系统,徇私枉法。肿瘤对不谙世事的巨噬细胞甜言蜜语,拉拢他们一起造反。而巨噬细胞则不再攻击癌细胞,变得异常活跃,它们分化,它们复制,它们不再秉公执法,它们加速繁衍生息。它们开始分泌生长因子,抵挡剩余的免疫系统对这种野蛮繁殖的攻击。 

简而言之,这种现象在自然界见怪不怪。一个系统先是围绕某些规则而建立自身,然后向某些成员授予执法的权力——自然而然,就会有执法者出于私利欺骗系统。

要说“腐败是一种癌症”,可谓老生常谈。然而,或许反过来说“癌症是一种腐败”更接近真相:腐败才是一种更为普遍的现象,在某些情况下,腐败表现为黑色素瘤(melanoma),换个环境,腐败就变成了非法繁殖——或者黑警横行。

但如果我告诉你,这种情况并非不可避免,实际上,腐败可以被社会彻底摧毁,你会相信么?你会愿意承担相应的代价么? 

腐败缘于一条演化稳定策略:“永远当个背叛的混账

根据非政府组织“透明国际(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的数据,全球每年约有16%的人向警察行贿。该数据因所在区域的不同而呈现出较大的起伏,亚太地区的大洋洲只有0.5%,而非洲中部将近40%。在俄亥俄州和伊利诺伊州进行的研究表明,每年约有70-80%的警察亲眼看到过小额贿赂行为。一份2002年的警方报告指出,英国苏格兰场的贪腐行为无处不在,犯罪集团只要行贿警方便可肆意横行。在美国,对警方犯罪行为的调查,据说受到“蓝色缄默墙”(blue wall of silence)的阻碍。

毫无疑问,试图解决这些问题的绝大多数尝试,都归于失败。时不时地,我们会看到某个部门、组织、或者地区开始进行“清理”行动,通常会在一两年后,随着公众兴趣的转移,这些系统性的行动就不了了之。或许,人们的愤世嫉俗并非没有道理。这种事我们见多了,那些大权在握、信誓旦旦与腐败做斗争的人,最后一起同流合污。难怪全世界都会觉得腐败问题棘手,让人头疼不已。然而,不应太早下此结论。 

为了战胜腐败,我们就得理解,腐败最初是如何产生。为此,我们需要借助博弈论这个工具。

所谓“博弈”,就是模拟出一个场景,所有玩家选择自身的策略,并根据最终所有参与方的选择,来计算每个玩家得分。博弈论有很多变种,可以适用于所谓的演化博弈现象。在演化博弈中,我们假设参与博弈的各方均有自己的自我复制策略,每个策略会在每局博弈中赢得一定的分数,其得分决定了这种策略的繁殖数量。简而言之,某种策略得分越高,就越能够繁衍出更多的后代。在演化博弈中,存在所谓的“演化稳定(evolutionarily stable)”策略,一旦这种策略占据主导地位,其他竞争策略在自然选择下便再无出头之日〔注2〕。  

 合作博弈的原型是囚徒困境。两个囚犯,相互之间被隔离,都有机会揭发对方。如果某个囚犯选择背叛,他就可以被无罪释放,而另一个则会被判更长的徒刑;但如果两人都选择揭发对方,则没有人会被减刑。换而言之,“相互合作(两人同时对警方保持沉默,会被判处较短的刑期)”会比“相互揭发(攻击同伴)”得到更好的总和结果。然而,当同伴试图与你合作时,最佳策略却是背叛他。如果同伴想在你背上扎一刀,你却一心和他合作,那就等着把牢底坐穿。

最简单的演化稳定策略就是:永远背叛。如果同伴决定合作,你就会从他的幼稚中受益良多,如果他要背叛,你采用这条策略的结果至少不会比合作差。所以,没有策略能够击败“永远当个背叛的混账(always act like an untrusting jerk)”这条原则 〔注3〕

读到这里,你完全有理由认为博弈论既骇人听闻,又荒唐可笑。合作显然管用。实际上,如果找普通人(比如非经济专业的学生),参与囚徒困境实验,他们基本不会背叛。不仅仅人会如此。老鼠也会想方设法帮助掉在陷阱中的同伴,恒河猴宁愿饿几天也不会电击一个同伴,甚至就连细菌也能够展现出高贵的利他主义行为 。

生物不断向友善的方向演化,这种趋势却带了来一些尴尬。事实上,寻找避开博弈论晦暗结论的方法,已经成为重要课题。在囚徒困境中,一旦允许选手结盟,合作者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背叛者,从而打败他们。小型社会中,合作效果不错,但在大型群体中,合作却困难重重,因为与陌生人的交往势在必行。

博弈论和常识告诉我们,警察或许能帮上忙。向某些个人授权,让他们乐于惩罚背叛者。这样一来,背叛的魅力瞬间星光黯淡。这是解决方案的良好开端:我们发现,警察的存在合情合理——例如蚂蚁、蜜蜂、树蜂,甚至在我们人体内部,都存在着类似警察的组织。但这又会让我们回到腐败问题。如果警察自己变成了罪犯,为了私利,行使他们超凡的权力,又该如何?谁来看守这些看守们?

假如每个人都是警察?新模型带来一线希望

2010年,田纳西大学的两名研究者建构了一个博弈论模型,以审视腐败问题。弗朗西斯科·乌贝达(Francisco Úbeda)和埃德加·顿尼兹-古斯芒(Edgar Duéñez-Guzmán)发表了一篇名为《权力与腐败》(Power and Corruption)的文章。坦率地讲,文章结论令人沮丧。他们认为,在一个占据主导地位、不断演化的警察系统中,没什么能够制止腐败。腐败一旦产生,基本上就会在任何情况下保持稳定。唯一的安慰在于:即使是坏警察,也还可以对社会其他部分的违法行为保持压制。这样的最终后果就是,世界上充斥着天真的羔羊和伪善的大佬。整体来说,这种状况的净收益(net wellbeing)比所有人自私自利要高。不过,这样的社会,也跟树蜂之巢没什么两样 。

这就是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似乎确凿无疑。我长在澳大利亚,那里被透明国际组织评为全球最清廉的国家之一。即便如此,本地披萨店每周还要向警队送个披萨,感谢他们某种程度上的关照。根据公开数据,美国腐败现象不过轻微而已(minimal)。但是,如果警察能合法地让你靠边停下,搜查你的车,把找到的东西随意卖掉 ,又何必需要非法腐败呢? 在墨西哥,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最近向警察行过贿赂,我认识的一个人刚刚向两个警察掏了几千美元,不过求他们搬出自己的房子。 

在最初的腐败模型中,结论尚存一线希望,腐败尽管在某个参数区域占据优势,却不够稳定。一旦出现震荡,社会或许有可能从腐败均衡中摆脱出来。出于对这个问题的好奇,顿尼兹-古斯芒和我决定更加深入地探索这一模型 。 

结论令人大开眼界。通过对司法系统的结构稍加调整,腐败群体便可以呈现出“正直”(righteousness)状态。在正直群体中,警察不再是一个单独的精英集团,而是“每一个人”。一旦群体中所有人都站出来捍卫共同利益,腐败将无处遁形。

在蜜蜂和某些蚂蚁种群中,这似乎就是现状:所有工虫彼此相互监督,让腐败难以藏身。事实上,这项研究表明,即使再次出现权力不平等,腐败也不会卷土重来。正直社群稳定得异乎寻常。

并非所有社会都能够完成这种转型。但是,一旦大功告成,社会将收获真实而可持续的和谐。一个成功实现正直转型的早期部落,有可能战胜更多的腐败对手,将正直传播至整个种群之中。除了真社会性昆虫之外,这种部落选择(tribal selection)并不常见。然而,很多研究者认为,这种现象有可能在人类演化过程中发挥过作用。狩猎采集社会普遍比较平等,社会规范由整个部落强制执行,而非某些获得授权的个人。

或许,在东非图尔卡纳人(Turkana of East Africa)所奉行的平等主义中,我们能够发现类似的正直理念在大行其道。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人类学家莎拉·马修(Sarah Mathew)和罗伯特·博伊德(Robert Boyd)指出 ,图尔卡纳人约有五十万,身处好战的游牧世界,缺乏任何集权政治或者军事组织。然而几十年来,他们在当地称王称霸,肆意洗劫其他种群。这是一种充满危险的生活:将近四分之一的男人死于抢劫过程。是什么驱使他们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为集体利益抛头颅洒热血?并非出于亲缘关系,甚至也不是友谊。他们并不在同一个部落中长久生活。他们的定居生活松散而短暂。参与袭击的,大部分也彼此并不认识。

游牧世界中的图尔卡纳人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相比个人关系,图卡库纳人之间的合作,似乎更多地依赖强烈的道德规范维持。同时,由于害怕受到惩罚,而不得不加强合作。即使只是假设性地想到有某个图卡库纳人抢了另一个图卡库纳人,他们便会怒不可遏 〔注4〕;马修和博伊德描述道:“绝大部分被调查者不会在战争中与他并肩作战,不会把自己的牲畜交给他照料,不会借给他一只山羊······不会让女儿嫁给他。”这种追求正直的态度在战争中得到保持。争斗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也仍然会被不断讨论。在战争中,即使是微小的怯懦行为也将被嘲笑和责骂。某些严重情况下,懦弱的人会被绑在树上,受同伴们的鞭打。对这个正直社会而言,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行为。没有腐败的社会就是这样么?

但人类是如此复杂,道德又如此灵活

当然,博弈论忽略了人类的复杂性。我们能够同时兼具正直、腐败,以及自私特质等于一身。例如,一个人很少会故意杀死另一个人。如果我们的朋友犯下谋杀的罪行,除非他实在情有可原,否则绝大多数人也会向当局告发。这似乎就是我们对谋杀行为所行使的正义。

对不忠的态度则刚好相反。绝大多数人会认为,不忠是错误的,然而面对花心的朋友,我们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时,大部分人都有过在公路上超速的经历,也曾经不掏一文,就下载到流行的电视秀。即使在信奉平等主义的狩猎采集社会中,这样不动声色的欺诈同样随处可见。“要是一个姆布蒂(Mbuti)女人没有隐藏起一部分收成,以防被部落要求分享,那才奇怪哩。”人类学家科林·特恩布尔(Colin Turnbull)在《任性的侍者:非洲俾格米人的两个世界》(Wayward Servants: The Two Worlds of the African Pygmies,1965年)中这样评论道。

这种态度上的差异,似乎与罪行的严重程度有关。然而,谋杀,也绝不是唯一促使我们行使正义的问题。我们能够兴高采烈地对别人的时尚品味、个人卫生,以及言行举止评头论足。我们醉心于编制并强制推行各种独断专行的社会规则,从天主教的忏悔,到巴布亚新几内亚萨比亚人(Sambia)的流鼻血仪式 。

萨比亚的男孩在七岁时就会离开母亲,进行一系列漫长而复杂的“成年式”,包括被鞭打,穿刺,被尖杖刺入鼻腔的流鼻血以“净化来自女性的污染”,以及吞下其他成年男性的精液以增强男性气概等。图片来源:orijinculture.com

诚然,我们对于轻微罪行的惩戒通常也会比较轻微:开个玩笑,不理不睬,口头谴责。然而,不要低估这些行为的影响。重复犯规的“罪犯”有可能逐渐被排斥,找不到配偶,在陷入困境时得不到帮助。从演化的角度讲,人类这种生物,受到社会排斥跟被判了死刑没啥区别。

我们人类的道德灵活性还没说完。即使在冷酷无情地推行道德准则时,我们也在尝试各种小动作。阿克顿勋爵(Lord Acton)1887年宣称,“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现在,他的观点已经得到证据支持。2010年的一项研究,来自科隆大学的约里斯·拉默斯(Joris Lammers)和哥伦比亚商学院的亚当·加林斯基(Adam Galinsky),先是让他们的研究对象分别感受到大权在握或者无能为力。此后,相比感到无力的人,那些趾高气昂的人,倾向于更加猛烈地批评思想实验中的不道德行为。但与此同时,这些自觉大权在握者却更喜欢在骰子游戏中作弊,也更容易大度地原谅自己。

从演化的角度看,这样的虚伪并非一无是处。根据罗格斯大学的生物学家罗伯特·特里弗斯(Robert Trivers)在《欺骗与自欺》(Deceit and Self-Deception,2011)一书中的观点,人类自我欺骗,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欺骗别人。对于周围都是正人君子的青年革命者来说,正直是相当不错的策略。获得权力的过程中,你需要与相信你真诚品质的人结盟。然而,一旦占据高位,很多时候,你都可以暗地里以自私的行为,更好地增加自己的适应度,这就是权力所赋予的崭新权益。

到这里,我们似乎已经发现了社会运作的机制。感到与正直同胞地位相差无几时,我们身上的开关便拨到了正直一边;发觉手中大权在握高人一等时,我们就越发倾向于腐败。

理论上有办法触发正直社会转型,但也有人不想在那生活

是否能够利用社会工程遏制这种转变?模型显示,没有问题。如果我们削弱权力的不平等,对于执法者的赏罚更加严明,理论上就可以触发正直社会转型。

实践中或许会呈现出这样的状态。想象一座城市,在那里警察们明目张胆地交通违规,彼此官官相护。而当局则可以发布一个在线系统,让所有的居民都能够匿名举报疯狂的司机,这样就能削弱权力不平等。包括警察在内,被多次独立举报的任何人都会被调查。听上去简单得可笑,然而模型显示,这应该会有效。毕竟,这与许多在线社区使用的系统,本质上没什么两样。 

确实,如果非要评价的话,这种系统可能有点“太过”管用了。Yelp上一个差评能够毁掉一个刚刚起步的企业。完全没有审查的网络社区很快会恶徒横行;但一个坚定提倡善行、严厉惩戒罪恶的网络社区则会变得彬彬有礼到令人窒息,并充斥着各种独特的文化范式、圈内人才懂的晦涩笑话,以及关于行为规范抽象的讨论。Reddit上被人称道的行为,放在Quora可能就要被禁绝。人类这个种族,在推行强制道德方面似乎有难以遏制的欲望。 

如果你能想象这样一个世界,社会谴责的激光眼紧紧盯住每一个犯罪活动。违规开过本该停车的标识处,就像在宴会上公然抠鼻子一样,会受到朋友们的鄙视。歌单里的一首盗版MP3就让你的整个家族抬不起头。十七岁的未成年孩子舔一口红酒,便导致夫妻反目只得离婚。对很多人来说,这样的社会丝毫不令人向往。 

而另一方面,涉及时尚,我们就义正言辞;谈到不忠,我们就打个马虎;我们讨厌行贿,其他小小不然的罪行,倒也能够将就。这样的世界难以想象么?绝大多数人都已经置身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娴熟地切换各种身份和社会道德标准。

用博弈论做全副武装,对社会数据了如指掌,历史上第一次,我们似乎装备齐全,能够建设一个民主平等,更好地服务于人类的社会。当然,我们必须小心翼翼。早在十八世纪,经济学家伯纳德·曼德维尔 (Bernard Mandeville)〔注5〕便论证道,完美的平等合作转型,结果往往是一场灾难。在他的作品《蜜蜂的寓言》(The Fable of the Bees ,1714年)里,描述了一个社会,有着无处不在的腐败和无尽的纷争,却不断进步,日趋繁荣:

恶德就这样养育了机智精明,

它随着时代及勤勉一同前行,

并且给生活带来了种种方便,

它是真正的快乐、舒适与安泰

其威力无比,竟使那些赤贫者

生活得比往日阔人还要快乐, 

颇有讽刺意味的是,朱庇特诅咒蜜蜂变得诚实,它们的财富就迅速消融,社会变得萧条,蜂群规模缩减,但忠实的蜜蜂却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和念头〔注6〕。是啊,有时候犯规倒是件好事,可,究竟在什么时候才会如此呢?(编辑:游识猷)

 

译者注:

〔注1〕与我们的直觉认知不同,在蚂蚁和蜜蜂的种群中,工蜂、工蚁和女王一样,都是雌性。

〔注2〕可能作者认为读者都具有相当程度的博弈论知识,此处提到博弈论时语焉不详。但这里有两个关键词,对于理解文章的逻辑至关重要:稳定,演化。

关于博弈论和生物关系的基本知识,推荐阅读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中的两章。其中:

第五章,进犯行为。讨论演化稳定策略(Evolutionarily Stable Strategy,ESS),道金斯评价ESS是继演化论之后,生物领域最伟大的发现。从这一章可以了解,生物学家如何利用博弈论这一工具。同时稳定,或者说均衡点,在博弈论中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读罢这章,读者或许能够理解,为什么stable这个词,或明或暗,贯穿于这篇文章始终。

第十二章,好人终有好报。这章主要谈重复博弈,我们可以看到,在计算机模拟出的重复博弈条件下,会得出与有限次数博弈(囚徒困境)完全不同的结论。最佳策略也正如本章标题所言,“好人终有好报”。这章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文化是如何产生的。

〔注3〕这是一个被作者简单化了的复杂问题。简而言之,某些情况下,“永远背叛”的确是最简单的演化稳定策略,但是打败这条策略的方法有很多,很多都属于“好人系”策略。

〔注4〕引用文献做了两个思想实验:两个图卡库纳人抢了外人;两个图卡库纳人抢了另一个图卡库纳人。被调查者们,对前两个人大加赞赏,对后两个人深恶痛绝。也就是说,对图卡库纳人来说,抢劫是好事,抢自己人不行。

〔注5〕伯纳德·曼德维尔(1670-1733),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他认为,人类的一切行动,一切美德,都源于私心。自私自利是人类的本性。现实社会正是在这种基础上才得以维持和发展。这个观点对于休谟、亚当·斯密颇有启发。

〔注6〕在这个故事里,曼德维尔用蜜蜂社会阐释其世界观。最初,蜜蜂们不择手段地满足自己的私利,社会道德沦丧,可整个社会繁荣昌盛。后来,蜜蜂们异想天开,求天神改变自己的本性,让自己变得诚实。结果整个社会一片萧条。

The End

发布于2015-07-17, 本文版权属于果壳网(guokr.com),禁止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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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zanne Sadedin

苏珊娜·萨德丁(Suzanne Sadedin)是个演化生物学家,曾在莫纳什大学、鲁汶大学、田纳西大学和哈佛大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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