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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极点酗酒是什么体验?

(Stellasun/编译)每年夏天都有这么个时候,炎炎暑意不再意味着尽情享受户外运动的乐趣,而是像一身消不下的痱子般恼人。纽约客们纷纷涌向冰酒吧,连日本白领们也脱下西装,换上了夏威夷花衬衫。而在华盛顿特区,天气是如此潮热,甚至连晴天也似乎能拧出水来。

因此,自然而然地,当我听闻菲尔·伯顿(Phil Broughton)——一位曾在阿蒙森-斯科特南极站工作的辐射防护物理学家的故事时,吸引我的一半是故事发生地冰天雪地的环境,一半是故事本身。

在北半球白昼漫漫的酷暑时节,南极点附近的最低温却会降到零下七十摄氏度以下,而且正值暗无天日的极夜。每个冬天,南极点科考站的几十位工作人员都将在完全的与世隔绝中度过九个月时间。在气温“回暖”到零下45摄氏度前,飞机都无法进出南极点,否则燃料可能会结冰,导致引擎报废。

2012年9月22日阿蒙森-斯科特站的日出——这是3月22日以来太阳第一次升过地平线。图片来源: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Katie Koster

为了让工作人员们撑过这九个月时间,管理南极科考站的公司会提前准备好一商店的物资,这其中包括大量的酒精——毕竟,谁不会在和同事一起度过暗无天日的九个月前囤积充足的烈酒储备呢?在标准的烈酒和啤酒库存之外,一些“越冬人员”还会在允许携带的50公斤个人物品里带上点特别的货色。

“我带了安格斯特拉苦酒,因为据我猜想,地球的最南端恐怕没有调制像样的曼哈顿鸡尾酒的关键材料(而且我猜对了)。”伯顿说道。

伯顿在南极的闲暇时光主要用在了和家人在线聊天,以及之前的工作人员留下的影碟和书籍上。科考站还有一张台球桌,几件生锈的乐器,和一个样样通样样松的健身房。

偶尔,他们也会靠作死来打发时间,比如裸体(只穿鞋子)从90摄氏度的高温桑拿浴室径直冲向南极点(伯顿干过两次)。

站在阿蒙森-斯科特站冰立方实验室门口的全副武装的科学家;冰立方是完成中微子振荡实验的实验室之一。对中微子振荡的验证和解释获得了201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图片来源: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Sven Lidstrom

然而,住在这个几乎是地球版外太空殖民地的地方,有个重大问题:无尽的长冬很快使人萎靡不振,对伯顿的一些同事来说,还带来了抑郁和酗酒。作为科考站的志愿常驻调酒师,他亲自见证了在“广袤死地”生活的丑陋一面。

正如伯顿发现的那样,如果你想逃避问题,南极是你所能去的最远的地方。2000年,在硅谷工作的伯顿度过了特别糟糕的一天后,回到家坐在电脑前,然后心想:“我离这些混蛋最多能有多远?”

他在一个求职搜索引擎中输入了“南极”二字,到了2002年10月,他已经来到了地球的最南端,成为了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一名外包低温科学技术员。(“我的工作是照管实验用的液氮和液氦。”)他在南极工作了一年时间——其中包括一个漫长的寒冬。

南极大陆是一片高海拔的广袤荒漠,并且是地球上最干燥的地区之一。要想在冰面徒步走上两公里,你就得全副武装,穿上保暖内衣和特制的防风大衣。伯顿说,虽然他一直受不了常年干燥龟裂的皮肤,但他最终还是适应了寒冷本身。一开始,零下30来度不算太糟,在有些日子里,就连零下60来度也能只穿一件T恤扛过去(虽然扛不了多久)。

伯顿来自佛罗里达州,在去南极之前,他总共只见过五次雪。“现在我把一辈子该看的雪都看了。”他说。

一群百无聊赖、无处可去,还冻得要命的人聚在一起时,自然会办起酒吧。“南纬90俱乐部”是间简朴的木板房,墙上有个与室外联通的洞;酒保们会把野格力娇酒存放在那里冷冻。大量啤酒、葡萄酒和烈酒会和越冬工作人员们一起到来;人们祈祷这些酒能撑上九个月时间。伯顿说,他去之前那年的团队早早就把啤酒和葡萄酒喝完了。

总有一天,会有人为“能做的事儿”和“消耗的酒精”间的负相关关系绘制图表。另一位南极越冬工作人员兼作家尼古拉斯·约翰逊(Nicholas Johnson)在被问及希望自己把什么带去南极时,列出了如下物品:

“此时此刻,我希望我手边有一套酿啤酒的工具,再多一瓶16年陈的拉格維林威士忌,品种更丰富的葡萄酒,一本古典希腊语词典口袋书,最后一班信函飞机没能送来的那把电吉他,一个搅拌机,我的毕业论文外加评审意见,一堆陈年埃文达干酪,以及一个石榴。”

南纬90俱乐部内景。图中是正在玩液氮的伯顿。图片来源:theatlantic.com

在伯顿来到南极不久后的一天,他走进南纬90俱乐部,坐在了吧台后面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成为了南极大陆的默认酒保。

酒吧奉行的是信用制:带着酒来,带着酒去。但这个体系并不完美——在寒冬结束两个月前,他们的酒就喝光了,只剩下最糟糕的啤酒(新西兰特制金啤)。

工作人员们会成为至交好友,然后把所有能聊的话题通通聊光。“到了年底,你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每个人的家底,”他说,“想不知道都不行。”

留在本土的同事们常常会来电话,但他们往往会忘记,电话另一端的人正被困在一片冰天雪地的冻土上。

“他们会向你絮叨冰淇凌晚会,提醒你提交部门会议备忘录,”他说,“而我就会想,为什么我在地球最南边都躲不过企业文化那一套?”

最终,本身就容易更患上季节性情绪失调的工作人员们纷纷中招。黑暗和寒冷会造成嗜睡和记忆问题,随着时间流逝,一些越冬工作人员变得终日昏昏欲睡、找不着北。

“你不得不给自己写下一堆备忘录,”伯顿说,“记不起事儿的生活难过极了。最奇怪的事情是,我忘记了许多书面语的语法,而且我也基本不记得整个十月份都发生了什么。”

总有几个人滴酒不沾,还有不少人只是浅尝辄止,但对于一些人来说,酒精成为了他们的避难所。

“你会看到许多让人不舒服的事。有十来个人靠酗酒度日——很难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喝下去,也很难忍心为他们上酒。但另一方面,我又宁可让他们在我面前喝,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喝。”

伯顿说,他试过给喝醉的同事改上汽水和其他饮料,但无酒精饮料的选项没能持续多久。入冬后一个月,可乐和激浪汽水就喝完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的葡萄酒库存也冻住了。整整六个月时间,人们只能在啤酒、烈酒和奶粉冲泡的牛奶间做出选择。(当然,还有别林斯高晋海以南最纯净的冰山雪水。)

但对伯顿来说,有些时候,比起任由人们喝醉了自己溜达到室外,在酒吧里不断为他们上酒,直到对方彻底喝趴下是个更好的选择。最近,他写道:

“在南极,最严峻的危险永远来自未能尊重南极极端致命的环境本身。比起让喝醉的人在零下65度的夜晚晃悠出门,我更乐意一直给他们上酒,让他们喝到人事不省,然后把他们扶到沙发上躺下。”

伯顿听说,在他被派往南极后的第二年,科考站的管理层试图要求越冬工作人员少喝点酒,但正如你我所料,他们的努力并不怎么成功。

不过管理层的确成功降低了吸烟率——采用的办法是要求在宿舍附近吸烟的人到室外去抽。

然而,伯顿告诉我,他每天都会想起南极,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会回去的。而且他仍然会选择极夜,而不是长达五个月、太阳永不下山的极昼。

南极的冬夜。图片来源: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Deven Stross

“南极的夏天是一场试图赶在冬季来临前把一切修理停当、封紧钉牢的恶战,”他说道,“我宁可在漫漫极夜当个值班员。”(编辑:Ent)

The End

发布于2015-10-12, 本文版权属于果壳网(guokr.com),禁止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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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ga Khazan

Olga Khazan是《大西洋月刊》的专职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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