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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旅客》的人体冰冻又出问题了我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

剧透指数:★☆☆☆☆  没有比预告片更剧透!真的!

“星爵”克里斯·普拉特和“大表姐”詹妮弗·劳伦斯主演的《太空旅客》刚刚在国内上映了,两位主演从太空旅行的漫漫长路中途醒来,进入了他们生命中本该是一片空白的时间线。

当然这苏醒纯属意外(至少其中一个是,不能再多说了),本来是应该好好冻着的:没有跃迁没有超引擎的低科技水平下,还得把人囫囵个儿活着送到遥远的目的地,能用的办法恐怕只有一个——把人类船员塞进生命活动基本停止的冷冻休眠状态,睡一觉到目的地起来。只要冻得严实,肯定万无一失。

——开什么玩笑,太空片里出现的人体冷冻,就从来没正常运作过。人体冷冻装置绝对是科幻宇宙中可靠度倒数第二的技术了好吗?(倒数第一是反应堆/引擎,这个真抢不过)

所以,看到《太空旅客》里冬眠舱的镜头出现那么早,就该知道准没好事儿。

总是会出问题的人体冷冻装置。图片来源:《太空旅客》剧照

冻是能冻,解不解得了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人体冷冻(cryonics)最早出现于20世纪早期的一些科幻小说中。之后,这个概念由美国物理学教授罗伯特·埃廷格(Robert C. W. Ettinger)普及,他在1962年的非虚构作品《不朽的前景》中,畅想了一个通过人体冷冻延长生命的未来。痴迷于此的埃廷格还在1976年创立了人体冷冻学会,他认为,昨日的致命疾病,将在未来得到治愈,临床死亡的早期阶段在未来或许可逆。

现实中倒是真有人在尝试这么做,用防冻液和器官保存液替换血液,接着将身体保存在零下196℃的液氮容器中。但这是管冻不管解——人这么大的生物还没有冻完了成功解冻的先例,也许现在的冻法根本就是错的,将来怎么解冻都是一具尸体呢。所以现实中人体冷冻,基本等于赌博。

1985年,技术人员为一位人体冷冻者准备冰冻。图片来源:Alcor Life Extension Foundation

但科幻不一样嘛!我们不关心技术本身实现的困难程度,我们关心的是技术能不能当我们的剧情道具。人体冷冻这玩意儿固然是屏幕上的好视效,但在好几个方面,还都是上好的剧情冲突材料。

初级篇:低配版时间旅行

冷冻技术一开始就是用来跨越时间的,所以用这个技术简单粗暴地把人送进未来,是科幻片常用的办法。最简单粗暴的莫过于《飞出个未来》,第一集开篇几分钟把主角送到公元3000年,然后醒来就完了。

有些时候,这个技术纯粹是用来解释太空航行的技术细节的:旅行那么久,角色得活着到达目的地。《星际穿越》里的冷冻舱,就是这么一个目的;事实上那些关注目的地而非关注旅途的太空航行故事,冷冻舱几乎都是这个用法。

《星际穿越》中目的单纯的冷冻舱。图片来源:《星际穿越》剧照

但更多场合下,作者是在故意加入冷冻戏份来解决时间问题:有些历史的重大事件或者大工程,需要很久才能完成,到时候这些事件的开启者都死了,要重新换一组主角的话又费事又打乱节奏,所以干脆让原来的主角找个理由冻一下呗。还记得《三体》里刘慈欣是怎么让主角冷冻,以便让那些目睹了和三体人初次接触的人,也能目睹数百年后三体人的真正降临吗?《地球大炮》的主人公也遭遇了这个待遇,而且还冻了两次,不过一次是被批斗,一次是被平反。

严格说这么做挺值得吐槽,主要是太刻意了。很难找出特别充分的理由让主角冰冻,冻起来的方式也往往很强行。比如美国队长二战的末期掉进冰川里冻上,到了现代才复活,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啦!不过反正,冰冻在这样的剧情设计里只是服务于其他剧情点的工具,大家一般也不说啥。

被“强行冰冻”美国队长。图片来源:《美国队长》剧照

但如果冰冻本身成了核心剧情呢?那就有好玩的了——比如说,让冷冻设备坏掉。

中级篇:太空版孤岛求生

你是克里斯·普拉特,但这回你不是星爵了,只是一个机械工程师。你作为太空旅客搭乘阿瓦隆号殖民飞船前往新的星球,本来说好的睡过120年,没想到刚过了30年,你莫名其妙就醒了,而且没法睡回去。作为全船唯一一个醒着的活人,你怎么办?

嘿,这是个当代孤岛漂流故事呀。虽然这艘飞船上好歹不至于像鲁滨逊那样要为基本的生存而拼命,但孤身一人的背景都是一样的。

还记得《2001:太空漫游》吗?1968年上映的它,是第一次在大荧幕上表现出人体冷冻。随着宇航员在飞船内慢跑的镜头,如同木乃伊棺材的冷冻舱映入观众眼帘。但这不光是为了视觉冲击,还是为了保证最后HAL9000背叛的时候,主角必须孤独地面对它。可以说,冷冻第一次的亮相,就是为了实现这种孤岛效果的。

《2001:太空漫游》里木乃伊棺材般的冷冻舱。图片来源:《2001:太空漫游》

在科幻惊悚片《速冻人》中,本该好好睡在冷冻房里等待未来医学治愈的男孩,由于冷冻故障不得不提前苏醒。但是噩梦也随之而来,那复活之人成为嗜血的怪物,与活死人无异。在贝丝·里维斯的科幻长篇《上帝之速》中,人类在冰封中仍然拥有意识,而女主人公艾米就是在冰封的意识中,或者说梦境里,经历一场心灵的探索。同样,艾米也没能好好睡到设定的时间,意外让她提前苏醒,不得不面对没有父母陪伴的新生活。

这个孤岛传统,在科幻领域里一直存在——毕竟太空原本就是一个天然的孤岛环境,不但远离任何星球,只能停留在极为有限的舱内空间里,几乎所有资源都是有限的,就连通讯也都可以断绝(取决于设定的科技水平)。但这样毕竟还不够,正常情况下船员还是太多、准备还是太充足了。一组生存专家在荒岛上披荆斩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像《神秘岛》一样,固然也是一种故事写法,但是这样写太过依赖技术细节,所以很难重复——《火星救援》之后别人还能怎么写火星生存?让几个人纯属意外地在荒岛或者飞船碰面,技能不足,缺乏准备,甚至相互都不认识,这样的场景,才便于产生多种多样的戏剧冲突嘛。

对马克·沃特尼来说,火星就是他的荒岛。图片来源:《火星救援》剧照

所以《太空旅客》确实就用这样的办法创造了一堆冲突。这里面也有对抗自然界的因素,但最核心的冲突,其实落在了人与人之间,虽然这一冲突的描绘水准就有些见仁见智了——好吧再说下去就剧透了,打住。

但荒岛故事其实也只是一个不那么大的类型,不足以解释冷冻技术的普遍。它还有一种更复杂的用法:把主角抛掷到一整个新的世界里。

《太空旅客》中,两位主人公被抛入“荒岛”,只有彼此。图片来源:《太空旅客》剧照

高级篇:时间中的异乡人

荒岛的孤独,首先是物理上的隔绝。但显然精神上的隔绝会更加严苛。《飞出个未来》里的菲利普·弗莱“卢瑟”披萨小哥,他竟然会为“复活”后能够告别1000年以前的屌丝生活而欢呼。通过跨越时间,让遗留着旧时代印记的主人公经历一场文化冲击,总是能激发起观众对其生存适应能力的好奇。毕竟,作为“老人”的主人公还是个全新文明的新生儿,刚走出冰冻舱的“子宫”,就得去应对眼花缭乱的新技术和新社会。

弗莱“一觉”来到1000年后,为告别自己原来的屌丝生活而欢呼。图片来源:《飞出个未来》

在全新的世界里,你有了新的生活和新的身份,但你早已成为时间里的异乡人,不得不面临着时间债的代价。身边的人在谈论着你听不懂的东西,街区还是那个名字,却早已不是你所熟悉的模样,更令人难过的,是那些你还没兑现的承诺,没跳过的舞,以及没来得及说再见就再也见不着了的人。这样的时间旅行就像一场单人单程冒险,只是你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你一方面背负着沉重的记忆,一方面还得孤独地继续生活下去,只有冷冻舱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当然,这样的隔绝也能用在轻松的场景里。比如,有些人不担心睡着的时候没人陪,而是担心陪着睡觉的恰好是自己的死对头。在喜剧片《王牌大贱谍》中,特工奥斯汀和“邪恶博士”就是这样携手跨越时间。大概没有什么比在未来苏醒后,看到你最不愿看到的家伙更令人绝望的了。而在伍迪·艾伦的《傻瓜大闹科学城》里,无辜冷冻的店主还得面临为自己定制的敌人,承担打倒暴君的救世主重任。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躲的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时间的巨大变化能带来如同美队和佩吉相见这样令人动容的故事,也能制造出大量文化冲击的笑料,人体冷冻是屡试不爽的喜剧电影桥段。

反过来,如果在其中也加入意外和故障的因素,又能制造出更大的打击。现实让人绝望,那么让接下来的痛苦在时间中稀释?电影《天荒情未了》中的主人公就有这样的打算。原本想要逃避现实,不愿看到挚爱永远沉睡在病床上,他选择冷冻自己,跳过人生中的这一章节。然而事与愿违,你永远掌握不好醒来的时机。就像早上告诉自己再睡五分钟,醒来却发现过了半小时一样,这家伙一睡就是半个世纪。在时间机器,冷冻舱和光速飞船这三种跨越时间的设定中,只有冷冻舱是外界变化的见证者,就像《飞出个未来》里的场景,冷冻舱仿佛静止了你的时间,而外界则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这样强烈的内外对比,正是科幻电影所需要的剧情推动力,最好让你狠狠地睡过头,经历更大的认知冲击。

《天荒情未了》中主人公选择被冰冻来逃避现实,却不小心“睡过头”。图片来源:MovieStillsDB

最后还有些人,他们的冷冻并非出于自愿,而是一种刑罚。科幻作品中,经常会出现一个让人细思而绝望的设定,死刑已经不足以惩罚一个人的罪恶,那么就让他的生命在无限的时间里度过,逼着他从理智的悬崖上坠下去。就像柳文扬的《一日囚》,或是英剧《黑镜:圣诞特别篇》中描绘的那样,这个倒霉的家伙成为了时间里永恒的囚犯,面临着永劫回归的折磨。在电影《越空狂龙》中,由史泰龙扮演的主人公遭受几十年的冰冻刑罚,而恶贯满盈的大反派则被判处了无期冰冻。表面看起来这样的刑罚没有什么惩戒的意义,一觉醒来就服完了刑期,或者干脆就永远沉眠;但是这样的刑罚倒是能很完美地隔离罪犯和保护好人。(当然电影里,这种罪犯多半最后是要逃出去的……)

话说回来,他们会不会做梦呢?谁知道一个永不结束的梦境会对人的意识做些什么呢?

那么,冷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对于《太空旅客》里的男主人公来说,冷冻是一个双重故事。毫无疑问它首先是一个荒岛,但标准的荒岛故事是首先活下去,然后等待救援的到来。如果第二步不发生呢?如果救援永不到来,荒岛变成了世界的全部呢?这就让它更进一步,变成了冷冻抵达全新世界的故事了。

从这个角度而言,电影的技术俗套就变得可以原谅了。密密麻麻的小行星带,手动散热的引擎,超近距离接触太阳,规则奇怪的人造重力,这些都是被反复吐槽过的科学点,但也确实是此类科幻故事的标配——因为这些技术细节的存在不是为了仿真也不是为了世界构建,它们全都只是为了突出这个冷冻故事而存在的工具而已。飞船上的克里斯·普拉特和詹妮弗·劳伦斯,所演出的其实是荒岛孤独生存和太空版泰坦尼克号的融合。

飞船上的克里斯·普拉特和詹妮弗·劳伦斯,所演出的其实是荒岛孤独生存和太空版泰坦尼克号的融合。图片来源:《太空旅客》剧照

但这一融合得到了怎样的结局呢?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还在冷冻舱里睡着呢。如果飞船要爆炸了记得叫醒我谢谢。(编辑:Ent)

The End

发布于2017-01-13, 本文版权属于果壳网(guokr.com),禁止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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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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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volucion

    果壳译者,生物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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