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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掉宇宙一半生命,灭霸到底是啥毛病?

从前有个绝顶聪明的孩子谢耳朵,因为他的智商远高于身边其他人,所以从小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后来,他生活的星球上出现了人口爆炸资源危机,他通过各种数学计算得出结论,必须消灭掉星球上二分之一的人口,才能够解决这个危机。但是他愚蠢的同胞并不想听他的。于是星球毁灭了,在毁灭的那一瞬间,谢耳朵受到了来自宇宙深处的紫薯光线的辐射,变成了灭霸。变身之后的谢耳朵·灭霸仿佛一下子智商就降为了0,不再去思考自己当初的提案是否真的能够拯救星球,也完全不考虑幸存的这二分之一很快就会通过生生生把另外二分之一补完,更加忽略了如果本来星球人口不足减半就会直接灭绝——他只记得自己的提案当初被残酷否决,所以现在必须不惜一切去让它实现。

后面的事,你们都在《复仇者联盟3》里看到了……

图片来源:漫威《复仇者联盟:无限战争》剧照

电影结局让粉丝们伤透了心。最令人无法释怀的是,整个宇宙之所以陷入危机,完全是因为反派灭霸的一种“坚持”——如果他不是这么目标坚定地非要“消灭一半人口”,如果他在打响指前再思考一下拯救宇宙的其他方法,我们就不用承受心爱的英雄在眼前化为飞灰的残酷了。

灭霸这么死脑筋,他是人格有问题,还是认知有问题?

可能都有问题。

人格问题一:经验开放性低

在地球上,当我们想要衡量一个人类的人格特点时,我们最常用到的是一个叫做“大五人格模型”(big-five personality scale)的测量工具,它可以把人格分成5个维度:外向性(extraversion),宜人性(agreeableness),尽责性(conscientiousness),神经质(neuroticism)和经验开放性(openness to experience)。

其中的经验开放性,代表了好奇心、创造力、想象力、对新鲜事物的追求、对多种多样的生活方式的偏好。一个人如果经验开放性程度比较低,他的目标会非常单一和专注,很少做出预期以外的行为,不屈不挠地去实践人生目标。人们常常这样形容经验开放性程度低的人:务实,专断,顽固,保守[1]。 

听起来是不是就在说灭霸?按说像他这样足迹几乎踏遍了大半个宇宙的征服者,他的经验是非常丰富的,但是对经验开放性程度低的他来说,宇宙旅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顺便消灭各个星球一半人口,他才不在乎每个星球的文化啊美景啊有趣的经历啊,因此经历对他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对灭霸来说,周游宇宙也和地球上流行的“欧洲两周游”、“上车睡觉下车拍照”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我来了,我杀了一半人,我走了”而已。

有趣的是,经验开放性这个人格维度也是最能影响人们政治倾向的维度。多项调查都发现,经验开放性低的人往往更加倾向于保守主义,并且对多样性的容忍程度很低。他们更容易表现出民族中心主义,独裁主义和种族歧视[2][3]

虽然灭霸的政治倾向我们不清楚,随机消灭一半人口看起来也不种族歧视。但因为自己星球灭绝了就要拿其他星球开刀,这种思想还是挺民族主义的……

图片来源:漫威《复仇者联盟:无限战争》剧照

人格问题二:闭合需求高   

灭霸除了较低的经验开放性特点以外,很可能还有较高的“闭合需求”(need for closure)。

根据美国心理学家Arie W. Kruglanski的定义,闭合需求是指对一种模棱两可的情境寻找最终答案的强烈动机[4]。闭合需求高的人常常思想保守,意志坚定果断,偏好秩序和可控性,他们的口头禅很可能是“我认为工作中明确的规矩和秩序是成功的关键”,或是“我不喜欢不确定的状况”。他们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便不会再考虑其他的可能;为了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他们可以牺牲一切。为了达成闭合某事的目的,他们会表现出两种倾向:一是“紧迫性倾向”(urgency tendency),即尽可能快速获得闭合的倾向;二是“持久性倾向”(permanence tendency),即尽可能持久的保持对闭合的追求的倾向。

对于无限战争里的灭霸来说,他可算是把这两种倾向都发挥到了极致。一旦获得宝石的线索,二话不说就去抢,只花了一部电影的时间,咻咻咻咻咻把5块宝石尽收囊中;至于持久性,整整10年的漫威电影宇宙和18部电影的积累,终于等来巅峰一战,如果这都不算爱……

人格问题三:认知复杂性和灵活度低

人格是一种很稳定的特质,例如小时候是个顽固的孩子,长大了也往往是个顽固的大人。不仅如此,人格甚至有一定的生物基础,有些特质是与生俱来的,然后在漫长的成长中经历不同的环境从而得到强化或者弱化。

灭霸的顽固是否遗传我们无从知晓,但是他因为天生异相而从小受到迫害的经历,必然也导致他对这个世界有着与众不同的认知。

当你看待这个世界上的问题的时候,你是习惯使用二分法,将它分成好事或坏事,还是习惯于从多种角度去思考和看待呢?当你遇到一个陌生人,你是会习惯性的先对他做“好人/坏人”的判断,还是试图去多了解他的背景、他的想法、他的经历、他的视角呢?你做出的选择,体现了你的“认知复杂性”(cognitive complexity)。只用很少、很有限的标准去理解所有人和所有情境的人认知复杂性很低,而肯定这个世界的丰富性、选择的多样性、人和事的多重角度的人则认知复杂性较高。

当我们还是孩童的时候,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复杂性是很低的。发展心理学上有一个很经典的实验叫做“维度改变卡片分类实验”(the dimensional change card-sorting task),让小朋友对一系列卡片进行分类。这些卡片既包含有色彩信息,也包含有形状信息,例如蓝色的香蕉,红色的樱桃。卡片需要被分别放入两个盒子。在第一个实验阶段,小朋友们需要根据颜色来分类,把卡片放入颜色匹配的盒子。3岁大的孩子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完成这个任务。但是到了第二阶段,规则改变,此时颜色是需要被忽略的信息,形状才是分类的唯一标准。只有4岁或更年长一些的小朋友才有能力完成维度改变的新任务[5]

这种能够根据情况改变迅速适应新环境的能力,也叫做“认知灵活性”(cognitive flexibility)。认知灵活性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一个人是否能够灵活地、有选择性地改变对世界的感知,从而对环境刺激做出适当的反应。一个人的认知复杂性越高,他的认知灵活性通常也就越高,也就能越快主动获取新的知识和信息,以适应新的要求[6]。 

而灭霸显然是一个认知复杂性和认知灵活性都比较低的人,泰坦星危机了,他提出“消灭一半人口论”;泰坦星灭亡了,他依然坚持“消灭一半人口论”;成为宇宙霸主了,他还在践行着“消灭一半人口论”;无限手套的宝石集齐了,他拥有了时间空间现实心灵灵魂力量六种宇宙原初之力,理论上他想要干什么都不成问题了,他依然执着于“消灭一半人口论”。无论环境怎么变化,他依然是那个只会根据颜色对卡片进行分类的“3岁孩童”……

图片来源:漫威《复仇者联盟:无限战争》剧照

还有三种认知偏差    

以灭霸这样聪明的人,真的看不出来靠消灭一半人口解决人口过剩问题只是个权宜之计,而比它好的办法还有很多吗?是的,他人格上存在很大问题,对世界的认知也简单得可怕,但他智商高啊,这么高智商的人难道不应该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来吗?

很遗憾,很多时候,即使是再天才的人,也难免会陷入各种偏差的误区,做出荒唐的决定。    

至少有三种偏差让灭霸无法看到真相。第一种偏差叫做“自利性偏差”(self-serving bias),它会让人们无视消极反馈,过分关注在自己的力量和成就上,而忽视自己的错误和失败。    

简单来说,灭霸认为有了无限手套打了响指就能够解决一切人口危机问题,这是对自己力量的过分自信,也就是自利性偏差。自利性偏差很多时候是为了保护自尊,为了不让自己在现实的压力和威胁下崩溃。灭霸也很有可能在用这种偏差的执念来保护自己,毕竟,他是一个失去了星球和族人的幸存者,这种巨大的孤独和悲伤是真的很难去正面应对的。

第二种偏差叫做“锚定偏差”(anchoring bias),它会让人们过分关注最初的信息,而忽视了随着时间流逝而发生的新变化、新信息。

灭霸只盯着当年当时当刻的那个理论,完全不顾后来的情势变化,这就是锚定偏差。灭霸在泰坦星还没有毁灭的时候提出的减少人口的建议,在当时也许可行,但是随着泰坦星被毁灭,这套理论是否还正确,则需要继续论证。

第三种偏差叫做“验证偏见”(confirmation bias),它会让人们只去搜集和关注那些能够验证他们已有新信念的信息,而忽视那些不支持自己信念的反证[7]。 

灭霸征服了那么多星球,实施过那么多大屠杀,这些星球后来都得救了吗?当然不可能,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恨不得生啖他了。可是他依然认为自己的方法很成功,需要全宇宙纷纷效仿,这么睁眼瞎的做法,只能“归功”于验证偏差了……

图片来源:漫威《复仇者联盟:无限战争》剧照

灭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强大到无人能敌,又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可谓最佳BOSS。更重要的是,在所有反派里面,他的形象最为立体,行为也和性格十分一致,没有任何违和,一点也不会有毁人设的担忧。他的顽固和坚定,既来源于人格中的保守和闭合需求,也来源于无法成长的世界观,更在种种认识世界的偏差中被加强和放大,最终导致他走上了毁灭一半宇宙的不归路。他是个坏蛋吗?对于被他毁掉的人和星球来说,当然是;但他的性格实在太接地气了,和我们喜欢的很多角色、身边的很多朋友和亲戚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无论是广受喜爱的谢耳朵,甚至是美国队长,身上都不乏这种顽固性——当然因为信仰和经历的不同,有的人专注于知识,有的人专注于正义,有的人却走上了歧途。    

或许,真正能够拯救漫威电影宇宙的,是一个灭霸能够听得进话的心理咨询师。(编辑:游识猷)

参考文献:

  1. McCrae R. R., John O. P.; John (1992). "An introduction to the Five-Factor Model and its application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60 (2): 175–215
  2. Jost John T (2006). "The end of the end of ideology". American Psychologist. 61 (7): 651–670
  3. Butler, J. C. (2000). "Personality and emotional correlates of right-wing authoritarianism". Social Behavior and Personality. 28: 1–14
  4. Webster, D.; Kruglanski, A (1994). "Individual differences in need for cognitive closure".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67: 1049–62
  5. Daniela Kloo, Josef Perner (2005). “Disentangling dimensions in the dimensional change card-sorting task”. Developmental Science. 8 (1): 44–56
  6. William A. Scott (1962). “Cognitive complexity and cognitive flexibility”. Sociometry. 25 (4): 405-414
  7. Tversky, A. & Kahneman, D. (1974). "Judgement under uncertainty: Heuristics and biases". Science. 185 (4157): 1124–1131
The End

发布于2018-05-30, 本文版权属于果壳网(guokr.com),禁止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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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歌

社会应激与抑郁症,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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