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方的小鱼哼着自己作的歌，游进了珊瑚丛。

珊瑚丛里静悄悄的，只有牡蛎在。他“噗”地把壳合上，吐了个泡泡。

满身波点的小鱼停了停，忘了自己的歌唱到了哪里。“你在说什么啊……螳螂虾不在家吗？”

牡蛎又把壳张开了。

“寄居蟹我倒是知道的啦……”嘟着嘴的小鱼自己念叨着，“他不是说要去那个什么换壳大会了嘛。好像好激动的样子，都准备了那么久。”

阳光从海面上照下来，在珊瑚和沙地上投下斑斓的花纹。海面上也是很好的天气，要是用力看的话，能看见海上面的天上有些白云，在水波里一跳一跳。好像是没有风，海水并没有流得很快，慢悠悠地晃着，让小方鱼觉得很想睡个午觉。

方方的粒突箱鲀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睡午觉了。听说睡太多了会变笨——粒突箱鲀觉得自己本来也不算聪明，要是再笨一点就麻烦了。方方的小鱼晃着小小的鳍，打算再出去逛逛。

然

后，它就看到了寄居蟹拖着个巨大的壳走了回来，身上的壳倒还是老样子。

小鱼停了下来，然后开始倒退。“你回来了呀……没有换到新的壳吗？”

寄居蟹吭哧吭哧地拖着那个巨大的螺壳，走到小鱼身边才停了下来。“哼，不高兴。”

“怎么了嘛……”小鱼有点慌，“是不是吃到了不好吃的东西？这种事情很常见的啦，我就经常吃到……”

寄居蟹挥了挥比较大的那个钳子，把那个螺壳放在一边。“才不是因为这种事呢。”

“那是怎么了嘛……”小鱼转了几圈，仔细想了想，“是不是没有睡好？告诉过你不要埋在沙子里睡了嘛，你又不是螳螂虾……”

“也不是……”寄居蟹把螺壳翻了过来。“你看，这个壳是不是很干净！”

小鱼凑过去看，仔细看了好久。“这里有点脏……哦，是花纹啊。那就挺干净的。”

“就是嘛。”寄居蟹还是气哼哼的，“现在的寄居蟹啊，都变坏了！”

“变坏了？”小鱼紧张起来，“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寄居蟹的眼睛动了动，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打量了一番小鱼，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说话。过了一会儿，寄居蟹哼了一声，用钳子仔细擦起那个螺壳来。

“换壳大会嘛。”寄居蟹声音闷闷的，“你也知道，我们会换壳的嘛。有时候长大了，壳太小，会不舒服嘛。”

小鱼用力点头，不小心翻了个跟头。“嗯嗯，我知道的。螳螂虾也是会换壳的嘛。”

“根本不是一码事好吗！”寄居蟹很凶地挥了挥小的那个钳子，小鱼就知道他没有真生气。“我们换壳也不过是从一个壳里换到另一个壳里，才不会像螳螂虾那样软趴趴的呢。”

“哦哦。”小鱼连忙附和，虽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以

前哦，听说以前哦，”寄居蟹咔嚓咔嚓地擦着那个空螺壳，“换壳大会不是固定的。总是有寄居蟹找到了一个大螺壳，但是自己不合适的话，就在旁边等。等来了好多寄居蟹以后，要是有合适那个螺壳的，就会换进去，然后他的壳又被小一点的寄居蟹换下去，一直这样换这样换，直到最后剩下一个最小的空螺壳。每个寄居蟹都换了大一点的螺壳，于是大家就都很高兴。”

小鱼一边点头一边听着，眼睛变成了蚊香圈。

“就知道你听不懂啦。”寄居蟹叹了口气，“现在我们不这样了。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换壳大会场地，约定的时间一到，大家就会拖着自己找到的壳去换。这样会更容易换到合适的壳。差不多所有的寄居蟹都能换到呢。毕竟寄居蟹很多，壳也很多嘛。”

小鱼眼睛里的蚊香圈还是在转啊转。

“总之！”寄居蟹挥着钳子强调，“就是现在换壳比以前方便多了！”

小鱼眼睛里的蚊香圈停了下来。“哦，早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嘛。”

寄居蟹小小地叹了口气，吐出一串气泡来。“我找到这个大螺壳，擦得干干净净，打算去换一个好一点的壳给自己住。好辛苦才拖到换壳大会去，可是都没有寄居蟹过来换。”

“这个壳不好吗？”小鱼围着螺壳转了几圈，“好像……挺好的呀。”

“就是很好的啊！”寄居蟹跺着脚，一不小心把脚插进了沙子里，又很费力地拔出来。“又大又光滑，一点破洞都没有，还擦得干干净净的！可是那些明明很适合这个壳的寄居蟹都说，这个螺壳太土了！”

“太土了……”小鱼想了想，“是什么意思啊？”

“太土了……太土了就是……”寄居蟹也想了一会儿，“不好看，太普通，不吸引寄居蟹……什么的……吧……”

“喔。”小鱼点点头，“可是你们寄居蟹不是一直用螺壳的吗……”

“就是嘛！”寄居蟹有点真生气了，挥着大钳子，“他们……可是他们……现在用的是那种东西！叫……叫玻璃还是什么的……”

“玻

璃是什么呀？”小鱼勤学好问。

“这个……我也说不好……”寄居蟹说，“反正就是好丑的东西！圆圆的长长的，深绿色的，也有棕色的，然后还是，居然还是透明的！”

小鱼点点头表示安慰，但是他也不知道寄居蟹说的是什么。

“反正就是那种东西了！和螺壳一点都不一样。”寄居蟹挥舞着两只钳子比划着，“里面也不好抓，还滑滑的，隔着玻璃都能看见肚子！简直是堕落！”

“哦……”小鱼游了几圈，想了想，“所以就是没有寄居蟹要你的螺壳，所以你才不高兴的是不是？”

“才不是！”寄居蟹激烈反对，“螺壳什么的，总是可以找到的嘛。但是他们现在都不喜欢用螺壳了，都想要用玻璃瓶子……我看见一个小小的寄居蟹，才出生没多久那种，居然也背了个玻璃瓶子，还是蓝色的！从小就学坏了呀！”

“那……”小鱼顿了顿，不过还是问出了那个危险的问题，“玻璃瓶子……有什么不好的吗？”

“不好，当然不好！”寄居蟹拼命摇着眼睛，速度快得小鱼的眼睛都有点跟不上。“玻璃那种东西，只是以前留下来的，在岸上，偶尔在海里。那种东西完整的不多，透明的就更少了。以后会渐渐越来越少的呀。”

“这样的话……有什么问题呢？”小鱼还是不明白。

“一个玻璃瓶子现在已经可以换三四个又大又好的螺壳了。”寄居蟹叹了口气，“以后玻璃瓶子越来越少，能换的螺壳就会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有些寄居蟹打算上岸去找玻璃瓶子了，那里很危险的啊。”

“哦。”小鱼想了想才明白。

“这

还不是最重要的……”寄居蟹又叹了口气，“今天在换壳大会上，有几个大寄居蟹为了玻璃瓶子打起来了……打得可厉害了，有两个寄居蟹的小钳子都被扯下来了。虽然那个瓶子他们自己都住不进去，但是也要抢到才罢休。”

“哇哦。”小鱼愣了一会儿。

“本来换壳大会是很和平的……”寄居蟹有些郁闷，“大家按大小排好队，一个个换下来就好。可是现在，为了玻璃瓶子，换壳大会可能都会变样了……”

“那……那要怎么办才好嘛！”小鱼也有点着急起来。

“可能没有办法……”寄居蟹摇晃着眼睛，“只好等那些玻璃瓶子一个个都碎掉，大家才会搬回螺壳里来住吧……不过可能要很久才行，听说那些瓶子不容易碎……”

“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呀……”小鱼叹了口气，吐了个泡泡。

“就是嘛。”寄居蟹也吐了个泡泡。

“那……”小鱼想了半天，但是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寄居蟹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他的螺壳，咔嚓咔嚓的声音听起来好刺耳。

海面上似乎起风了，海浪投下的阴影变得更浓重了一些。

小鱼和寄居蟹一起叹了口气。牡蛎啪地闭上了壳，吐出一个气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