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

狸坐在风里，觉得风吹得鼻尖有些凉。

小熊猫坐在旁边，挠了挠肚子。

“哇哦。”小熊猫说，“我从来没有和一只猛禽离得这么近过。”

猎隼的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在笑。“是哇。”他说。

“仔细看看，你长得好帅啊。”小熊猫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大眼睛，大翅膀，腿脚也那么健壮。”

“发型也很帅。”狐狸补充，“好像獾医生的大背头。”

“羽毛还有镶边。”小熊猫接着说，“整整齐齐的，真棒！”

猎隼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声音像风吹过锐利的山崖。“其实这都是为了飞啦。”

“羡慕。”小熊猫拍拍肚子。“好羡慕。”

在

不算暖和的阳光里，枯草瑟瑟发抖。山崖是黑色的，天空是灰色的，狐狸觉得风应该是浅浅浅浅的蓝色；小河水淙淙流过，不远处的小瀑布哗哗地撞出水沫，在空中划出一道彩虹来。

“嗯……”猎隼低了低头。“虽然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是……”

“嗯？”小熊猫的耳朵竖了起来。

“我也蛮喜欢飞的。”猎隼说，“我只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啦。”

“咦？”小熊猫眨眨眼，“难道你们还有不喜欢飞的吗？”

“有哇。”猎隼点头，“我有个朋友是有恐高症的……”

小熊猫捂住嘴，看了看狐狸。

狐狸忍了一下没有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对不起，虽然好惨，但是……”

猎隼也笑了。“是哇。我们都觉得他可能应该是个几维鸟，却不小心生成了猎隼。”

狐狸点了点头。“那就是说，也有不喜欢飞的猎隼咯？”

“是哇。”猎隼说，“虽然我们生来会擅长飞行吧，但是擅长和喜欢是两码事哇。”

“喜欢做的事情刚好是擅长的事情，真的很棒呢。”小熊猫说，“我擅长爬树，可是说不上喜欢。”

狐狸挠了挠耳朵。“我……好像没什么擅长，也不知道有什么喜欢……”

“总会发现的。”猎隼说，“总会发现的哇。找一找就会发现的。谁都能找到自己擅长和喜欢的事情的。”

“是吗……”小熊猫想了想，“不过我想，我可能会喜欢飞吧。飞起来的感觉是怎样的呢？”

猎隼想了想。

小瀑布还在哗啦啦地落下来，落进小水塘里。水塘里像是开了锅，水滴欢快地跳跃着；可是溢出来的水就平静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流到小河里去。太阳在云层后躲藏着，让厚厚的云把阳光转成清冷的颜色。

“刚开始的时候会很沉重。”猎隼说，“大地会拉着你的脚，不让你飞进空中；可是你用力挣扎，用力扑打翅膀，然后一下子，哗，你就离开地面了。”

小熊猫和狐狸一起点点头。

“离

开地面的一瞬间，心里会很高兴，无论多少次都是这样。”猎隼接着说，“你会觉得永远也不会落下来。有时候的确也会是这样。在找到了合适的风，就被风托着飞翔，只要伸开翅膀就好。”

猎隼伸开长长尖尖的翅膀。“就这样，风就会带着你飞。只要用翅膀尖去感受风的方向，稍微调整一下位置，就能越来越高地盘旋。”

小熊猫张开了嘴，忘了合上。

“飞在空中的时候，地上的一切都变得很小。在地面上看高大的山崖，在空中看起来只像是小石头。在地面上看到的森林，在空中看只像是草地。而在地上看到的草地呢，在空中就像是平平的一块了。”

“有一次我曾飞过沙漠，那里的风很强，把我托得很高。我看到沙丘一片连着一片，像是被风吹过的大草原那样彼此起伏不定。我在沙漠里看过巨大的黑色的平平的东西，像是一大块纯黑色的石头。”

“飞在遗迹上的时候会更好玩。那里的风很乱，但是飞高一点就平静得多。那些遗迹总是一小块一小块的，被黑色的线条分隔开。看起来有些整齐，又有些混乱。我曾经飞低一些，去看看那些遗迹里面。飞得越低，那种混乱的感觉就越强烈。”

“在空中听不到太多的声音，因为都被风声覆盖了。在地面我能听到水流声、你们的呼吸声，还有小动物们的窃窃私语；但是在空中就只剩了风声。风声像是在对我说些什么，有时候感觉自己能听懂，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听不懂。”

“在空中的时候，就只会剩两种感觉。我会看到许多东西，翅膀上的羽毛也会感觉到风的流向。即使只感觉风的流向也会很好玩。风一直都是可以相信的；它不会带着你撞到悬崖上去。它只会托着你，拉着你，牵着你，让你慢慢放松下来。”

“有时候，风也会吵架。有时候会飞出一朵风，进到另一朵风里面，马上就会觉得全变了。风的性格很不一样，有些会带你向上，有些会让你落下来。可是你总是可以用翅膀和风说话，借着风的力量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总是这样的。我们的飞行，就是和风在说话哇。”

猎隼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脸红。“啊，对不起，我说太多了。”

“没有没有。”小熊猫连忙摇头，“说得我更羡慕了呢。”

狐狸也跟着摇头。

猎

隼低头笑了起来。“说到飞，总是忍不住哇。”

“好棒啊。”小熊猫吧嗒着嘴，“好想也能飞起来。”

“其实我想……”猎隼有点羞涩，“只是瞎想哇……其实谁都可以飞的，只是方式不一样罢了。”

“哦？”小熊猫眼睛睁大了，“告诉我，请告诉我吧！”

“飞起来的时候，会忘了其他的事情。”猎隼说，“让自己整个都沉浸在那种感觉里——那种感觉你有过吗？”

小熊猫想了想。“有的。吃东西的时候。”

狐狸笑了起来。“有过……不过也说不好。有时候是在走路，有时候是在看星星。醒过神来，发现已经过去很久了。”

“就是那种感觉。”猎隼挥了挥翅膀，很高兴的样子。“飞起来的感觉，也像是那样。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自己像是停留在永恒里。在那种感觉里，就像是飞起来了哇。”

狐狸想了想，点了点头。小熊猫张大嘴，挠了挠耳朵。

“那种感觉，就是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猎隼说。

“哇哦。”小熊猫说，“我要去找一找。”

“总是会找到的哇。”猎隼说，“等找到了，就会觉得很高兴了。那就是你自己的飞行哇。”

“我会找到的！”小熊猫挺起胸来，“那我就是会飞的小熊猫了！”

猎隼和狐狸一起笑了起来。

“是哇。”猎隼说，“只要还能飞，一切就都还好。”

狐狸点了点头。

“因为那是你在和自己的风对话，”猎隼说，“那就是你和世界联系在一起的时刻哇。”

狐狸没有说话，脚趾更深地踩进了松软的泥土。他觉得胸腔里像是升起了什么，让这个冬天都变得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