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獭搬了块石头坐好，摊开一张信纸，抬头望了望大海。

南半球的夏天，好像和北半球的夏天有点不一样，海獭想。也许，是海不太一样吧？

海獭想了一会儿，耸了耸肩，打算把这个疑问先放到一边。今天天气很好，洁白的云朵一团团在天上追逐，太阳笑呵呵地看着它们，让海水都有些晃眼起来。不过就算这样，海水也还很凉快。也许写完信，就去海里玩水吧。

“河狸，兔子，鼹鼠，你们好。”海獭很快地写下开头，“也请代问其他朋友们好。獾医生已经开始冬眠了吧？”

近处的海水是绿色的，远处是蓝色的。海浪一波波地卷了过来，在岸边的石头上拍碎，变成云朵颜色的泡沫。

“上次的来信收到了。不过我在这里没有找到柿子，也就不能做柿饼或者冻柿子了。下次去你们那里的时候，再吃吃看吧。”

“说起来，我已经在南美洲待了一阵子了，现在正是夏天。不过这里不会很热，毕竟我已经又往南走了很远了。你们那里现在很冷吧？毕竟是冬天了呢。”

海獭眨眨眼睛，想起了阿拉斯加的冬天。白茫茫一片，黑色的是石头，灰色的是天空和海。

和这里很不一样。不知道河狸他们的冬天，是什么颜色的呢？

“离

南极还远，不过我还是会走到的。路上也很不错，有很多很好的风景。我很想把那些景色都写出来给你们看，可是写不好。”

“南美有好大的山，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我一直在山脚下走，偶尔会爬上山看看。山脚下的风景和山顶上很不一样。”

海獭想了想，舔了舔笔尖。

“树啊，花啊，经常是很不一样的。可是我写不出来。要不然我捡一些叶子寄给你们看吧。”

“还有动物也是。我在这里遇见了企鹅，不过不是南极的那些，是麦哲伦企鹅。他们有白色的条纹，从眼睛上一直到下巴上。很好看，也很喜欢说话。”

“我认识的企鹅都没有去过南极。他们说，到了南极，又会很冷了。真想知道帝企鹅们是怎么在那么冷的地方生活的。”

“他们知道我从北极过来，都激动得眨眼。我一开始也有点骄傲，哈哈。”

“不过想一想，也就觉得没有什么好骄傲的了。不过只是走路和游泳而已，谁都会的。为了这些谁都会做的事情，是不应该骄傲的。”

海獭轻轻笑了笑，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坐姿。

“不过他们还是使劲夸我，让我挺不好意思的。他们问我到了南极会怎么做，我也没想好。”

“后来想了想，可能会再回去吧。”

海獭挠了挠耳朵，把最喜欢的石头抱在怀里。

“可是还有点犹豫。地球是圆的啊，要是我再回去的话，就算刚好转了一圈吧，可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我想也许该有些变化才是。不应该是回到原地啊。”

“自己在走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这样的问题。”

海獭放下笔，叹了口气。海浪还在一波波地扑打过来，不知疲倦地在礁石上撞成泡沫。

海

獭把最喜欢的石头压在信纸上，爬上一块大石头，抻直了脖子往四周看。不远处的一丛草丛里，探出一只好奇的棕灰色小脑袋。

“要回家哦。”海獭跟小麦哲伦企鹅说，“要是你爸爸找不到你，会着急的。或者，今天是你妈妈在家？”

棕灰色的小脑袋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又探了出来。

海獭小小地叹了口气。他爬下石头，重新坐回自己写信的地方。这次他换了个方向，面朝着小企鹅。

“现在我对面就有一只小麦哲伦企鹅，好像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要一边盯着他一边写信，免得他走丢了。”

海獭写一句话，就抬起头看一眼小企鹅。小企鹅像是在和海獭捉迷藏，棕灰色的小脑袋有时出现，有时又看不见。

“所以我就想，”海獭捡起刚才的话题。“要是总是要回去的，那么为什么还要出来呢？”

“麦哲伦企鹅就在这里生活，哪里也不去。我想起上次河狸写信里提到的水豚，也是这样。”

“那么我为什么要出发呢？”海獭挠挠下巴，看了看小企鹅。小企鹅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白色的肚子圆鼓鼓。

“这个问题挺困扰我的。”海獭写道。他又抬起头，小企鹅好像向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不过走得歪歪扭扭。

“不过有一次，麦哲伦企鹅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不过我想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小企鹅走了过来，吱嘎吱嘎地叫了起来。

海獭打开一个贝壳，把贝肉放进小企鹅大张着的嘴里。小企鹅满意地眨眨眼睛，靠着海獭的腿。

海獭舔舔指尖。

“他们给我看了一种花，叫风铃草。他们说这种花本来不是在南美的，是在北方才有。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

小企鹅拱了拱，趴在海獭腿上，像是想找个舒服的姿势。海獭轻轻挠挠小企鹅的肚子，小企鹅嘎嘎嘎笑了起来。

“是蓝色的，像一个个小筒子，挂在枝条上。开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有风吹过的时候，好像能听到声音。”

“像是很薄很脆的石头，轻轻碰在一起的声音。不过这应该只是我自己的想象，毕竟它们是花啊。”

小企鹅伸出小手，来扒拉海獭的笔。海獭躲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打开一个贝壳。

“这

种花开起来的时候，是一圈圈的。这么说好像也不准确，应该是一边前进一边绕着的样子。”

海獭挠挠耳朵，想了想该怎么写。

“嗯，螺旋吧，一边前进一边转圈。”海獭写道，“像菠萝那样。”

“这样，花们即使绕了一圈，也不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了，而是会往前走一点。”

“就是这种花，让我一下子想明白了。无论是麦哲伦企鹅和水豚的生活方式也好，还是像狐狸和小熊猫那样的生活方式也好，都挺好的。”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只绕一圈，然后又回到原点的。”

“今天我们的家，和明天我们的家，是不一样的。今天的我们，和昨天的我们，也是不一样的。”

“因为世界随时都在变，我们也总是在变。”

“即使是看起来每天都做一样的事情，走一样的路，和一样的伙伴们说话，吃一样的东西，但是其实都已经不一样了。”

“所以下次，有别的动物再问我，去过南极之后要去哪里的时候，我就可以说，我要回家。”

“这不是转了一圈，而是前进了一段。”

海獭放下笔，挠了挠耳朵。

“我想，我们每天看日出日落，好像每天都回到了同一个地方。可是说不定，我们也在往前走吧？我说的不是我们，而是地球、太阳、月亮这些。我们也许都在往前走吧？”

“这样想一想，就觉得更有力量了呢。”

海獭仔细签好名，叹了一口气。他把信纸仔细折好，写好河狸的地址。

海獭轻轻把小企鹅从腿上抱下来，快走了几步，把信扔进邮筒。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满脸不高兴的小企鹅。

“玩水？”海獭问，做了个游泳的动作。

“嘎嘎嘎！”小企鹅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