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

突箱鲀在珊瑚里游啊游，发现自己迷路了。

“啊呀。”浑身波点的小鱼吐了个泡泡，“又找不到家了呢。”

方方的小鱼随便选了个方向，一路游过去。可是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了。

“这可不好了。”小鱼自言自语，“这样螳螂虾和牡蛎他们会想我的呀。”

小鱼换了个方向，可是还是不对劲。

“怎么办呀……”小鱼鼓着小小的鳍，想不出办法。

阳光透过海面照下来，海底的风景还是很好。珊瑚上有深深浅浅的影子，一只章鱼悠闲地在海底蹓跶，把自己变成了珊瑚的颜色。一大块白色粗糙的石头躺在珊瑚旁边，中间有着鲜艳的蓝紫色花纹。

小鱼没有见过这样的石头，被这种奇怪的颜色吸引住了。方方的小鱼凑近看了看，那些花纹像是把眼神都吸过去了一样。

“要不然在这里休息吧。”小鱼想了一会儿，“反正家又不会跑掉。”

“不一定的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把小鱼吓了一跳。

“是你在说话吗，章鱼？”小鱼转身去看，那章鱼却早已经走远了。

“哇，好厉害。”小鱼咂舌，“离那么远还能说话呀。”

“不是章鱼，是我啊。”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在小鱼身边。

“是谁呀！”小鱼猛转了个身，“我看不见你呀！”

“我就在这里呀。”那块大石头微微动了动，喷出一股水柱来，把小鱼冲得转了个圈。

“啊！”小鱼张大了嘴，“石头说话了！”

“不是石头哦，是砗磲。”石头又说。小鱼这才看到，石头中间蓝紫色的花纹微微动了动。

“砗

磲？奇怪的名字。”小鱼围着那块大石头转了一圈，才发现那是两片巨大的厚厚的贝壳，“好大哦。”

砗磲笑了起来，贝壳微微抖动了两下。

“我以前也见过很大的鱼。”小鱼不知道该对着哪里说话，索性对着贝壳说了起来。“叫翻车鱼的。好大！”

“真好啊。”巨大的砗磲说，“可以游来游去。”

“嗯嗯。”小鱼点头，“翻车鱼是可以游来游去的。可是他好像只有一个大头，还要吃很多东西才能长那么大。”

砗磲没有说话。

“你这么大，也一定要吃很多东西吧？”小鱼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可是你不会游泳哎。”

“是啊。”砗磲说，“所以我自己养了很多食物的。”

“这么厉害！”小鱼赞叹了一下，“这样就不会饿了是吧。”

“也不是……”砗磲说，“也不能光靠这些。不过反正差不多啦。所以我才能长这么大。”

“哦哦。”小鱼半懂不懂地点头。

“可是我不会游泳。”砗磲好像是叹了一口气，一股水柱从小鱼旁边滑了过去。“许多东西都没有见过。”

“我也是。”小鱼说，“我也没有见过很多东西。只见过粒皮瘤海星啦，发光水母啦什么的。很少的啦。”

砗磲笑了起来：“已经不少啦。不像我，只能看着这些珊瑚礁。”

“很好看的啊。”小鱼说，“我家就在珊瑚礁里……诶对了，刚才你说，家也会跑掉吗？”

“会啊。”砗磲说，“还会变呢。有时候会变多，有时候会变少。”

“怎么会呢？”小鱼搞不懂。

“要

是你慢慢看珊瑚礁的话，就会发现它们也是会变的啦。一般呢，是会慢慢生长，变得越来越多。可是有时候它们也会塌掉，或者被别的鱼吃掉什么的，就变少了啊。”砗磲说了一大串话，一串气泡咕噜噜浮了起来。

“嗯……”小鱼想了想。“以前有一次，遇到了一只大鱼，他就是吃珊瑚的。可是珊瑚会变多吗？没有见过呢。”

“会很慢的。”砗磲说，“不过你要是看个一百年，就会发现了。”

“一百年！”小鱼张大了嘴，“那是好久呢！都算不过来那么久！”

“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一百年啦。”砗磲轻轻说，“亲眼看到过的。”

“好厉害……”小鱼想了想，“那，我的家，以后也会变吗？”

“会的，都会的。”砗磲说，“什么都会变的。”

“嗯，我会变大，这个我知道的。”小鱼点头，“螳螂虾会蜕皮，我也见过。然后会大了一圈呢。牡蛎也是。可是他还是只会噗噗的吐气泡。”

“是啊，都会变大。以前我也很小的，花了很久才长到这么大。”

小鱼围着砗磲转了一圈，点点头。

“什么都会变的。”砗磲好像叹了一口气，“天会变亮变暗，水会变冷变热，就连海底的沙子也会变。”

“是哦！”小鱼说，“有一次我就看见海底的沙子变了颜色，然后跑走了。可是后来发现，那是一只章鱼。”

砗

磲笑了起来。“不过哦，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有会变的，也有不会变的。”砗磲说，“比方说我还是不会游泳。”

“哦哦。”小鱼说。

“我也不能浮到水面上。”砗磲接着说，“听说那里很不一样的。”

“是的是的。”小鱼绕了一圈，“会有星星的！发光水母说他们会飞到天上去，变成星星呢。”

“是吗？那真好啊。”砗磲又叹了一口气，“所以你看，不会变的就是不会变，就算再想也没有办法。”

小鱼转了几圈，认真想了想，可是没有想出头绪来。

“既然不会变的话，”小鱼说，“那就不变好啦。翻车鱼说天上有鸟，会飞来飞去。我也想要像是鸟那样，应该也很开心的吧。可是我是鱼呀，后来就不想了。”

砗磲笑了起来。“能这样想真好。”

“不能这样想吗？”小鱼有点奇怪。

“我

很小的时候，曾经看过天空呢。”砗磲慢慢说，“可是后来就沉到海底了，就再也没有看过了。过去一百年了，都没有再看过天空了。”

小鱼有点搞不懂。

“想要那些不变的事情变起来，会挺难受的。”砗磲说，“可是真不甘心啊……”

小鱼想了想。“牡蛎也不会游泳。他也不说话。”

“这是安慰吗？”砗磲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粒突箱鲀啊。”小鱼摇摇头，整个身体在水里晃了晃，“我是觉得，做牡蛎就做牡蛎好啦，做螳螂虾就做螳螂虾好啦。做一个粒突箱鲀也挺好。虽然我看不到螳螂虾说的那么多颜色，可是也很开心啊。要是能像你一样，每天看着珊瑚礁慢慢长大，应该也挺好的吧。”

砗磲没有说话。

小鱼等了一会儿。“砗磲？大石头？你还在吗？”

还是没有声音。

小鱼游近那些蓝紫色的花纹，用嘴轻轻碰了碰。

蓝紫色的花纹慢慢动了起来，轻轻碰了碰小鱼。软软的，很舒服。

“嗯，看着珊瑚礁慢慢长大，可能也挺好的吧。”砗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