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

林快到头啦！”小熊猫在树上喊。

“知道啦！”狐狸在树下回答。

夏天的树林总是凉丝丝的，带着好闻的树叶和青草味道。些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地面，像是星星点点的宝藏。狐狸有点眷恋地叹了口气，看着小熊猫从树上轻轻松松滑下来，棕红色的毛皮闪闪发光。

“真羡慕你呀。”小熊猫说，“习惯在地上走。”

“在树上才好。”狐狸说，“我也想像你那样，能在树上睡觉呢。可是我连爬树都很困难。”

“各有各的好啦。”小熊猫大大咧咧挥挥手，“前面好像是一大片草地，我的脚又要难受了。”

“还会很热吧。”

七

月的阳光毫不保留地倾泻在大片山坡草地上，草丛里点缀着些无精打采的灌木，似乎颜色都变浅了。天的颜色也变浅了，清淡的白云拉成长长的细丝，从天空中贯穿过去，像是急着逃离。

“热热热。”狐狸吐着舌头，“我闻到前面好像有小河，去洗个澡再走吧。”

小熊猫点点头，迈着小步摇摇摆摆跟在狐狸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摇晃。

狐狸皱起鼻子，眯起眼睛，仔细闻着空气里的气味。水汽越发浓厚了起来，还掺杂着清新的香气。

“翻过山坡应该就到了。”狐狸说。

“好呀。”小熊猫回应，声音有点无精打采。“洗个澡就能凉快一些了吧……”

狐狸点点头，迈开大步先跑上山坡。“哇……”

山坡的这边开满了大簇大蔟的红花，和绿草地对比得鲜艳透亮。坡底有一条小溪淙淙流过，水面闪耀的阳光让这幅景象像是在画中。

“小熊猫，快来看啊——”

小熊猫努力挪着短短的腿：“我在努力啦……”

“这里开着很多大红花呢。”

“我闻到啦……”

“这些花怎么都垂着头啊？阳光太强了吗？”

“我……来……看看啊……”小熊猫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别着急啦，慢慢说嘛。”

“就是这样子的啦。”小熊猫终于一口气说完，一下子趴在地上。“好累好累，我动不了啦。”

“那我们就休息一会儿吧。”狐狸坐在小熊猫旁边，又看看那一山坡大红花。“这些花就是这样子的？”

小

熊猫闭着眼睛点点头。“这些花，还能吃呢。”

“吃？”狐狸的耳朵抖了抖，“好吃吗？看起来薄薄的啊。”

“不是吃花，是把它们的根挖出来吃。”小熊猫睁开一只眼睛确认了一下，又重新闭上。“没错，就是这种，叫卷丹。”

“根？”狐狸想起了河狸，“能咬得动吗？”

“其实也不是根……”小熊猫想撑起身体，但是没成功，依然还是软软地瘫在地上。“应该是……我想想……鳞茎。对，看起来像是一大块，可以分成很多瓣，埋在地里的。”

狐狸摇摇头，眨眨眼睛。

“嗯，就像是蒜……水仙……洋葱……龙舌兰……水仙……”小熊猫一个个列举，狐狸一次次摇头。

“好吧……”小熊猫睁开一只眼睛，“总之就是秋天呢，一些植物会储藏一些养料来过冬，把它们藏在地里，这样开春的时候就能用得上。哦哦就像獾医生，秋天的时候是不是胖了很多？因为他要睡一冬天嘛，所以要多存点养料啦。”

狐

狸终于点了点头。

“鳞茎也是这样的啦。”小熊猫满意地闭上眼睛，“这种卷丹的鳞茎叫百合，还挺好吃的呢，营养也不错。”

“百合？”狐狸眨眨眼，“你是说，花叫卷丹，但是它的……鳞茎……叫百合？”

“是啊。”小熊猫懒懒地用下巴碰了几次地面来当做点头，“因为花是红色的嘛，而且向后翻卷过来，所以叫卷丹啦。至于鳞茎呢，因为它有上百片，紧紧地包在一起，所以就有个百合的名字，意思是百年好合……是个好意图啦。”

狐狸眨眨眼，没有说话。

“好啦，休息得差不多了……”小熊猫终于从地上把自己撑了起来，“再晒就变成肉干啦。去洗澡吧。唉，真想顺着山坡滚下去啊……”

狐狸没有说话，沉默地跟着小熊猫走过一丛丛卷丹，隐隐觉得花瓣上的黑点像密密麻麻的小眼睛。

终

于走到了小河边，小熊猫欢呼一声就冲进水里，把自己全埋在水下，一身皮毛温柔地随着河水起伏。狐狸站在浅水处，慢慢把肚子浸在水里，还在回头看山坡上一簇簇卷丹。

“啊……好舒服！”小熊猫从水里探出头，用力摇晃。“真凉快！咦？狐狸，你不下来洗澡吗？”

狐狸点点头，又走了几步，让水没过自己的后背。“我在想你说的百年好合……”

“哦，怎么啦？”小熊猫用力甩头，把耳朵里的水甩出去。

“真的是一百年吗？一百年都要好好的在一起生活？”狐狸困惑地摇摇头，“感觉……好长啊……”

“这也是上个时代传下来的说法啦。”小熊猫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也不是那么精确的啦，大概就是说，永远都要好好在一起吧。”

“永远啊……那，不是比一百年还要长？真是难以想象呢。”

“嗯其实很快的。”小熊猫游着泳，在河水里扑腾来扑腾去，嘴巴也不闲着。“你看，从‘那件事’发生到现在，不也过了两百年了吗。你都没有感觉的对吧。”

“那时我还没出生啊。”狐狸说。

小

熊猫坐下来，仰头认真望着狐狸。“对呀。我们没有出生之前的事情，我们没有经历过。我们死后的事情呢，也没法再经历啦。那些事情我们只能听说，只能读到，可是它们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不存在的——除非你相信你听说的东西。”

“唔……”狐狸低头想想，把自己全浸在水里，只露出头在外面。

“所以永远这种事哪，其实没有那么长。只是到我们生命的尽头而已。”小熊猫接着说，“比一百年都要短很多啦。当然是有永远的，可能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是我们的永远，就只是我们的一生而已啊。”

狐狸憋住一口气，把头也浸在水里。水流进狐狸的耳朵，狐狸舒服地颤抖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头脑也清凉了下来。

狐狸把头抬起来，露在水面上，像小熊猫那样用力甩头，水珠四溅。“所以，我们的永远，还远远不到一百年呢……”

“是哇。”小熊猫说，隔着水面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不过啊，永远，还是个很重要的承诺呀。毕竟我们就只有这一生。真想像植物那样，可以一年一年地重新生长啊。”

狐

狸点点头，回头去看山坡上大朵大朵的卷丹。一丛丛的细长叶子像狐狸的大尾巴，枝头低垂的大花翻卷过来，像是尽力把最美的一面都展现出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永远’的话题呢。”狐狸说。

“不用去想啦，它会自己来的。”小熊猫仔细梳理自己的毛皮，“无论我们想不想，它都是会来的啦。好啦，要不要比游泳？”

“好哇。”狐狸点头。

“好！那边那块大石头，先到就赢啦！”小熊猫摆出了预备姿势，“一二三开始！”

狐狸看着小熊猫用力划水的姿势，微微笑了起来。他回头看看山坡上的卷丹，有一瞬间想，要是能看到地底下的百合，该有多好啊。

“一生都要好好的在一起吗？”狐狸小声对自己说，“那一定是很开心的事吧……”

狐狸摇摇头，望向远处那块大石头。

“我来啦！”狐狸猛地一蹬，向着小熊猫游去。“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