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还宿醉未醒，十月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悬铃木树冠，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黯影。
“伊恩，是我，诺兰，坏消息。”
“有多坏？”
“蛤仔死了，他把自己的头射爆了，他给我发了照片，我看到了，伊恩，它们回来了。”
“妈的！”
“还记得你保证过的吗，伊恩。”
“我知道，诺兰，我保证会回去。我们又要忙了，是吧。”
“是的，那我不必陈词滥调了，谢谢你，伊恩，我真希望没给你打这个电话。”
我们的观察者，克莱玛提斯（我们叫他蛤仔），在这个凉爽的秋日午后拍下那些照片后，回到书房，朝自己的嘴开了一枪，都是那些白蛾，该死的白蛾，他的院子里满是白蛾，他的嘴里也是。它们回来了，我必须回去干活了，我保证过的。
—— P· 曼弗伦 《秋幕》
虫恐、密恐慎入的分割线
2003年发布的《中国第一批外来入侵物种名单》中包含了7种动物，其中，既能造成大规模环境破坏，又能给人以巨大心理打击和视觉污染的，唯有美国白蛾。
一只雄性美国白蛾。图片：u.osu.edu
野火燎原的美国白蛾
美国白蛾Hyphantria cunea，灯蛾科，白灯蛾属，俗称秋幕毛虫（Fall webworm）。世界著名检疫害虫，国际森林植物检疫对象。
与什么澳洲大蠊、德国小蠊不同，美国白蛾确实原产北美，二战期间随军用物资漂洋过海传播到欧洲，1940年在匈牙利首次发现，随后的几十年中如同野火般蔓延到除北欧外的欧洲大部分地区。
产卵的雌性。图片：djringer.com
1945年，美国白蛾又随军用物资登陆日本东京，首次到达亚洲；后经朝鲜战争到达韩国，一路北上进入朝鲜；1979年美国白蛾出现在辽宁丹东地区，正式入侵中国。如今，美国白蛾已遍布全北区30多个国家，在新西兰亦有分布。
美国白蛾幼虫。图片：performance-vision.com
美国白蛾外形毫不起眼，是灯蛾科里最常见的小白蛾子造型，头胸部毛茸茸的，看上去很可爱，前足基节和腿节部位黄色，雌性成虫翅白色，雄性一般有黑斑。幼虫灰黄色，密布灰白色长毛，毛没有毒，但接触皮肤可能致敏。幼虫有红头型和黑头型，红头型仅在北美有分布。
雄性的一种色型。图片：jpmoth.com
不挑食的美国白蛾
美国白蛾具备入侵生物的一切特点，首先是能吃不挑食。美国白蛾的食性之杂，在整个昆虫纲中都名列前茅。它们的寄主几乎包括所有你能见到或见不到的阔叶乔木灌木、花卉、农作物、杂草，甚至裸子植物——全球范围内已记载的美国白蛾寄主植物有636种，美国120种，日本300多种，欧洲234种，而中国，仅丹东地区就有94种。
寄生在植物上的美国白蛾幼虫。图片：findikci.net
每次大发生时，美国白蛾的首要目标一般是作为绿化的行道阔叶树，或乡村的阔叶树和果树，如悬铃木、桑树、糖槭、杨、柳、洋白蜡、苹果、樱等等。一棵树吃完以后，会集体迁徙到另一棵树上。阔叶树全部吃完后，就开始吃农作物和野生植物了。
幼虫的丝把植物死死缠住。图片：marylandinsects.com
美国白蛾适应性极强。耐低温，东北地区还能越冬；耐高温，40℃还能发育成活；耐饥饿，5龄幼虫可以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随木材等贸易活动长途运输也不会饿死。
美国白蛾成虫还具有不弱的飞行能力，1979年最早入侵中国的一批美国白蛾，就是从鸭绿江对岸的新义州飞来的成虫。而幼虫迁徙觅食时可爬行500米，还可以乘风破浪，靠水流传播。在交通发达的今天，美国白蛾远距离传播的能力大大提高，它们通过各种途径“偷渡”，给口岸动植物检疫部门带去了巨大的压力。因为寄主植物众多，美国白蛾每到达一个新地点，都可以建立殖民地，繁衍生息，甚至于改变食性，来适应当地植物。
美国白蛾在所寄生的树林布下“天罗地网”。图片：M. J. Raupp / bugoftheweek.com
美国白蛾来中国不到40年，已先后在东北、华北、华东、华中的11个省市造成危害，最远到达过上海市。而根据气候条件预测，中国有55%的面积适合美国白蛾，未来的潜在危害巨大。
疫情与防疫
美国白蛾在中国大部分一年三代，以8－10月的二代危害最严重，疫区爆发时铺天盖地，5龄前的美国白蛾幼虫会在树枝间织起天罗地网，在网里集中昼夜取食，吃完换个地方再织网取食，6～7龄不织网，分散取食，老熟幼虫下树爬到合适的地方化蛹。所到之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虫群滚滚来”。行道树全被吃完，幼虫迁徙时会雨点般掉到人头上身上，还会成群爬到居民家中，甚至占领床铺，严重侵犯居民隐私。在疫情严重的河北省、辽宁省、山东省等地，居民往往被吓得不敢回家。
美国白蛾，俗称秋幕毛虫，开篇小说的灵感就由此而来。图片：J. C. Lucier / dkbdigitaldesigns.com
目前对付美国白蛾，有人工物理防治、化学和生物药剂防治、寄生天敌防治、性信息素诱杀等方法。美国白蛾来中国的时间不长，尚未进化出特别强的抗药性，以各种生物化学药剂如阿维菌素、除虫脲、苏云金杆菌等综合使用，效果良好。而专门针对美国白蛾的寄生性天敌白蛾周氏啮小蜂Chouioia cunea，其技术应用已经非常成熟，被广泛应用于美国白蛾发生区。除此之外，美国白蛾也已经被列入《中华人民共和国进境植物检疫性有害生物名录》中，受到严格的控制。口岸动植物检疫部门严防死守，禁止旅客携带或者邮寄种苗入境，谨防更多“偷渡”发生。
用于繁殖放飞白蛾周氏啮小蜂的柞蚕蛹。图片：qigaipo.com
虽然美国白蛾有可靠的控制手段，但由于其自身太过顽强，加上传播的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以及气候影响，被剿灭后2～3年往往发生反弹，如果不及时治理，仍会造成严重后果，虽然最后还是会被剿灭，但破坏也已造成了，因此建立一个完善的检疫监测系统非常重要。自2017年起，中国口岸动植物检疫部门和林业部门联合开展了“林安”行动，让美国白蛾这类入侵物种的“偷渡”之旅不再轻松。
美国白蛾因战火和商业贸易走向世界，在世界各地崛起，是人类文明逐渐发展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不过，希望这是可以承受的代价。也希望，政府和公众的齐心防范和治理能消解这些不速之客带来的威胁，还本地生态原有的安宁。
本文是物种日历2015年的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霜天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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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外旅行归来，辛苦背回了水果，为什么不得入境？因为，会“偷渡”的可不止美国白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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