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长大的那个社区里，每一栋楼下都有着一片花坛。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每一个花坛里种着什么：大门左侧的花坛里，一棵分叉成两枝的木芙蓉生生被爬树的我和小伙伴们坐得弯下了腰；大门右侧的花坛里，缠绕着树枝蔓生的金银花没等开得繁茂就被邻居们摘去泡了水。

不过要说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我家楼下那棵枇杷树。

家楼下的枇杷树。图片：Jerez S

我已经记不清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了。我第一次注意它，是某一年的冬天。在湿润阴冷的冬日气息里，我突然嗅到一阵冷香，那味道像一匹又轻又薄的丝绸，从遥远又临近的地方飘来。我拼命从每一丝路过的空气中寻找它的踪迹，直到抬头的一瞬间，看见深绿的树叶间，圆锥型的花絮上缀生着一串串花朵。

花瓣开始凋落的枇杷，为结果做准备。图片：日历娘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花。花是黄白色的，未开放的花苞裹着一层浅锈色的绒毛；叶片深绿，质地是坚韧的革质，边缘有明显的锯齿；叶片背面也同样覆盖着一层厚实的宛如天鹅绒的绒毛。在四川冬季雾蒙蒙的阳光下，那厚实的叶片隐隐泛着光，和旁边小叶榕的叶片截然不同。

直到来年夏天，原先开花的地方挂上了一长溜青绿色、椭圆形的果子，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枇杷树。

于是，我每天经过这树时对它的疑惑，变成了垂涎欲滴。未熟的枇杷果，香味甚至比开花时还馥郁些。我每每站在树下仰望，那香气便像一条瀑布，将我浑身笼罩进去。

或青或黄的枇杷果。图片：Mosenge1 / wikimedia

等待枇杷果熟的日子相当难熬。果子还小时，是紧挨在一起的深绿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诱惑力。但等到天气渐暖，果子们越发膨胀起来，颜色也从深绿变成了黄绿，果香便任谁也阻拦不住地蔓延开来。

此时的枇杷还没什么诱惑力。图片：日历娘

在经过几番深思熟虑后，我终于在某个晚自习后、夜深人静正好干“坏事”的夜晚，在树下蹦了又蹦，摘下了那年的第一枚枇杷果。好在这棵枇杷树因为土质贫瘠，没有长到通常的三四米高，否则我就算蹦断了腿也是绝对摸不到这毛茸茸的小果子的。

整棵枇杷树都是毛茸茸的，从短粗的小枝到花梗、花序轴、花苞，枇杷果也不例外，在青涩果子的表面也有着一层细细的绒毛，不过并不像其他部位那么明显。枇杷这一身绒毛虽然在采摘果子的时候有些恼人，但实际上却是它起源自亚热带至温带的身份象征——密实的毛能够减少水分蒸发，革质的叶片也更耐偏热的气候。

枇杷毛茸茸的花序。图片：pixabay；Rickjpelleg / wikimedia

说回那颗被我摘下来的半熟果。虽然它的味道十分香浓，但等到剥开了皮，满怀期待地咬下去那一瞬间，还是有些后悔——酸味略重，甜味不足。不过我那时爱吃酸，倒是误打误撞正对胃口，小小一枚果子吃得异常满足。

于是每天晚自习后，一枚偷摘的枇杷果就成了我的夜宵。待到枇杷果真正成熟那天，树上所剩的果子已经不多了。

说是偷，其实树的主人是相熟的叔叔，对此知情但不语，甚至会在遇到我时调侃一句：啷个这么心急，多等两天嘛？

大人才会等待，小盆友都是直接出手。图片：Illusive255 / wikimedia

其实枇杷并不难买，每天执着于那未成熟的果子，不过是因为馋嘴。每年春夏之交，家里的枇杷是没断过的。枇杷产中国东南和西南部分地区，四川更是枇杷的主要产区，不仅广行栽培，甚至有野生种，因此只要想吃，街边随便一个水果摊子都能买到。

不过，枇杷虽多，想挑到好吃的却不容易。这可是个技术活儿！枇杷果子看起来长得差不多，味道却天差地别，有的饱满多汁甜香扑鼻，有的却只有一股子“水味”，没有浓郁的枇杷甜香。要我说，有些枇杷像煮熟的白萝卜，不过连白萝卜的清甜都比不上，真是食之无味。

切开的枇杷果实。图片：Mosenge1 / wikimedia

老人们总说，要想吃到好吃的枇杷，就要看屁股是不是五角星，另外皮上的麻子点点越多，也就越甜。虽然这个挑枇杷法看似是经验论，不过背后也有一定的依据。

枇杷皮上的麻子点，其实与枇杷果的成熟程度相关，麻点是表皮随时间发生的褐变，侧面证明了这个果的成熟度。成熟时间足够，果实里的糖分积累也就更充分，吃来也就更甜。

至于屁股五角星，其实就是在挑品种了。我们所说的枇杷屁股是枇杷的脐部，而这个部分呈现五角星形状的其实是四川地区广泛种植的大五星品种。这种枇杷是由四川的科研人员选育出来的优质品种，以其脐部是五角星形而得名。这种枇杷的果往往甜而大，果肉饱满多汁，品质上乘。因此，在四川才流传出了这么一个挑枇杷的秘诀。

大五星的枇杷个头大，果肉是诱人的橘黄色，剥皮的时候需要小心翼翼，否则用力过猛就会扣下一小块果肉来，实在可惜。大五星枇杷含水量高，一不小心就会吃得满手满脸汁水淋漓。

大五星。图片：Jerez S

出了四川，我也吃到了其他品种的枇杷。江浙一带广泛种植的白沙品种，果肉色泽更浅淡，但浓香味道一点儿不差；不过因为果肉软嫩，运输不便，最好还是要到原产地才能吃个爽。至于北方，更好买到的是红沙品种，这一类枇杷果肉质地略硬，方便运输。这两大类枇杷我吃得不多，个人更偏爱从小吃惯的大五星。

白沙枇杷。图片：红色皇后

这时节，再等上两天就是枇杷的上市期了，时令水果是一定要吃到饱的。感谢发达的物流，即使身在北京，我也能吃上来自家乡的大五星枇杷。也推荐大家尝一尝，保证刷新你对枇杷的认知。

被扣了屁股的大五星。图片：Jerez S

最后，关于枇杷再说个暴露年龄的梗。当年李大嘴研发新菜，从“犹抱琵琶半遮面”里悟出了一道“油爆枇杷”，严格来说其实也不算错，毕竟琵琶本就是枇杷。我对这菜的味道一直十分好奇，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尝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