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百花盛开的山里,藏着不想被人打扰的珍宝
如果外地的朋友来北京,说只有一天时间,想去京郊看野花,我会推荐百花山。相对而言,路程还算不太远,植物种类也比较集中一些。无论是对于刚刚入门的爱好者,还是摸爬滚打多年的老鸟,百花山总有值得前往的理由。
这一回,我们是以大花杓兰为目标的。在北京的各种野生兰花里,只有百花山的大花杓兰,我可以比较放心地说出地点。一是因为对于普通游客来说,现存的杓兰他们大概率看不到,二是因为保护区和公园管理部门,对大花杓兰的保护措施还比较靠谱。当然了,百花山有大花杓兰,在植物爱好者圈里已经广泛流传。
百花山眺望。
但说句实话,自从十二年前,我跑去百花山看过大花杓兰以后,这些年来,我再也没拍过这种野花。有一年因工作需要,去找杓兰,结果一棵活的也没看到,只有扔在栈道上的一枝掐下来的花,大概是哪个手欠的游客干的。有几年看到很多人为刨出来的坑,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谁去刨了杓兰。据说还有人在某年,见过某校的学生(或者科研人员)在百花山守着杓兰,做研究,怕被人给毁了。
总之关于这里的杓兰,有太多太多传言。十二年后,我再跑去看,觉得至少比最惨的几年要好。据说公园园区也有监控,还有护林员一直守着。总之,如果花贩子够不着这些杓兰,即使偶尔被游客糟践,整体上也还是会好得多。在这方面来说,保护区确实做了很多工作。
这里也基本上成了植物爱好者看杓兰的固定地点。如今也有一些机构带队来看花。目前秩序还是不错的,至少我了解到的是,几队看花活动之后,并未见到杓兰遭受破坏。但愿这是个好的开始。
百花山景区有好几条路,也就是说,有好几个入口。北边从门头沟进入,路程短,但要爬山,海拔上升较大。东边从房山进入,门票贵20块,徒步路线是沿着山脊横切,路程最长,强度中等。从白草畔景区也能够徒步到百花山,同样走山脊,路程比房山百花山景区进入要近一点,但坡度变化稍大,栈道爬得更累些。
其他旅游信息,请大家自行在网络上查询吧,如果打算前往,需要提前和相应景区打电话联系,问清楚是否开门,怎样购票或者预约。
反正停下车,就开始爬山或者徒步,也就开始看花。因为有花看,所以走走停停,无论队伍有多少人,我永远是最后那一拨。就算是赶路,拍照也要慢慢来。
毛蕊老鹳草 Geranium platyanthum 。
林下的野花,说常见也确实常见。这一回同行的队伍,人不少,但非常松散,大家按自己的节奏就好,同队里有人问我,会不会有一种植物你以前拍过了照片,就不想再拍了。我说不会呀,倒是会觉得以前的照片拍得不好。而且每次遇到时,植物的状况、环境的状况,都是不同的,还是会想要再拍。
所以即使是常见的物种,也还是会让我忍不住端起相机拍照。这么着,一路走下去,值得拍照的植物那么多,总要停下来,至少是停下来试试镜头中的构图和效果。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健步如飞的(就算不拍照,我当然也不可能健步如飞的)。
其实大多数走步道的游客,目的地基本上都是百花大草甸,算是个终点站吧。到了大草甸就返回。我们也是这么安排的行程。不过今年大概由于天气原因,大草甸上明显比较干旱,植被的整体景观,和我十几年前相同季节前往时,还是有些差别的。
但总之故地重游还是很开心的事。我发现栈道修得比较完整了,虽然有一些损坏,但整体上对普通游客而言差不多够用了。虽然游客们还是少不了上草甸撒欢打滚,但下栈道打滚也只是一下子而已,对草甸的损害已经小了很多。
掐花现象还是有,但不太多。斑百合、小黄花菜、花荵、瓣蕊唐松草都是容易被掐的种类。全程我看到一对青年男女掐了一小把,另外都是单独掐一枝两枝。这个要凭自觉,也要凭不厌其烦的正面宣传和科普。当然保护区或者景区的工作人员,坐在树荫里头盯着,也还是能够起到震慑作用的。
其实对于植物摄影爱好者,包括我自己在内,也都在一起转变思路。比如,在乱草之中的一枝花,你要不要动手把周围的乱草都揪掉。这些年我也尝试了很多,尽量把凌乱环境里植物的主体拍得有意思。我还是觉得,需要更多的正面宣传。
比如在沿途,我们一路走一路聊,恰好看到小黄花菜的花蕾,有人问我,你说这个能吃吗?不曾想,在我们前面的一个徒步大爷回头搭茬儿说,能吃,能吃!我们表示不谈这个话题了。同行的朋友对大爷说,我们不该谈这个,我们是主张保护野生植物的。大爷倒是不依不饶,说这是两码事,在内蒙草原上,都掐这个吃,百花山的太少,不值得一掐。大爷说,这东西用根繁殖的,掐了也没事。
大爷其实并不是本质上的不明是非。你就要耐心和他讲,为什么不应该掐。你要说,野生的花蕾毒性大,直接买的黄花菜更安全,更好吃。你要说,这是保护区,用什么繁殖你也不能掐,不然犯法。
我是真心觉得挺累的。我希望我们的下一代的脑袋里头,能够稍微装点靠谱的东西。所以现在做科普,特别是青少年科普,需要三观端正。我们对下一代的影响,还是具有非常深远的意义的。至于顽固的老大爷,反正我是真心搞不定。
有那种讲道理讲不通的,倒是无论老或者不老。这几年网络氛围闹的,什么人都自我感觉良好。但是在现实中,稍微严厉一点的语调,对方还是会有所收敛。我还真挺怕类似的老大爷,直接把大花杓兰刨了回家炖肉吃的,所以被我们一顿批评之后,老大爷好歹安生了些。
大花杓兰就在那里。今年的花况,比我几年前见到满地是坑的时候要好得多,比我十二年前拍大花杓兰时,要稍差一些。但总体还是比较欣慰了。花能远离游客,就有机会好好活着。
最后一张大花杓兰的照片,是一只熊蜂试图访花,但最终它没有钻进去。据说熊蜂是有效的传粉者,但究竟是为了吃,还是为了把花当成其他的什么玩意儿,我觉得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这些年来,守着这里的大花杓兰,有一拨一拨的研究者,我当然也希望他们不要把这些花研究来研究去给研究没了。我们要赞扬靠谱的科研工作者,也不能把所有科研工作者都默认为善良的人。想想也真够累的。花累,人也累。
还有人问,大花杓兰能不能栽种。我想说,你自己刨回去是不成的,环境不对,你也没那个技术,再说刨它你也违法。但其实国外的园艺学家,繁殖杓兰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在英国我见过植物园和花展上的杓兰,都挺好。心里有千言万语,你们都懂,总之目前在中国,不买下山兰,甚至不买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种类,就算是每个人力所能及的事了吧。
返回的途中,终于遇到了七瓣莲。这东西被同行的朋友们念叨了一路,我知道百花山有七瓣莲,但不多,是可遇不可求的种类。结果呢,它就在路边相当近的位置,只是隐藏得很好。这些年我也希望爱好者们,不要过分神话某个物种,随缘一点就好。比如七瓣莲,北京不常见,东北却比较容易找到,到了欧洲,就更容易些。能见到固然挺好,见不到也不用遗憾。
返回的途中遇到唯一的两件伤心事(病句),其中之一,是遇到一家三口。男孩七八岁,也许九岁吧,同行一个爸一个妈。爸说,百花山有一百种花,男孩说,我连十种都没看见,妈说,你根本就不看,比如小白花吧,这就是一种,还有别的吗?你数数?男孩就开始下手揪,妈也鼓励他揪,边揪边数,爸形如隐身。
另一件伤心事,是我还是走得腰酸背疼,嗓子冒烟。尽管我知道这段徒步的大致强度,但最终还是累成了猴儿。以后要加强锻炼,为了能多出去跑,为了背得动相机。在我小时候,俗话说,锻炼身体,保卫自己,锻炼肌肉,防止挨揍。想想挺对。
所以从百花山回来之后,我就写了这么一篇。贴了点植物图片,然后配上了很多自以为是的絮叨。下山时我说,大概又可以十几年不来了吧?至少可以十几年不用专门为了找大花杓兰而来了吧?但这一次,我也并非一定要找大花杓兰,其他植物也还是认真拍了照片的。
就算在家门口,拍拍蒲公英,拍拍荠菜,也能收获快乐。我想,这样的心态才算健康。然后,带着健康的心态出发,去看花,去拍照,才不至于走歪路。——如果您还能耐着性子看到这里,就把我的这点心思,与大家分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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