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把一位天才工程师投入大牢，特朗普在任期最后一天特赦了他。一周前，他亲手关闭了他创立的、奉AI为神的宗教。

在硅谷，每天都有无数灵感迸出火花。卓越的青年们从名校来到这里，像年轻的扎克伯格那样，带着雄心壮志冲向人类的未来。或许给他们一个机会，世界就改变了。

安东尼·莱万多夫斯基（Anthony Levandowski）也是其中的一位。

少年时期开发网站、大一创办IT公司并获利5万美元、在顶级自动驾驶比赛中拿奖拿到手软、被大名鼎鼎的Google X实验室招募[1]，在他的个人网站上共有18项与自动驾驶相关的专利[2]。

凭借这样的履历，他马上就要成为硅谷自动驾驶领域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但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二木木阿、普通酱 | 作者

普通酱 | 编辑

放大灯团队 | 策划

2021年1月19日，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的最后一晚，共有73份赦免书发布，被赦免的有他忠心耿耿的前顾问班农，有著名说唱歌手小韦恩，也有无人驾驶工程师莱万多夫斯基[3]。

莱万多夫斯基犯的是盗窃罪，他从Google盗走的商业机密在当时成为科技圈的头条新闻。

故事要追溯到2007年。当时，年轻的莱万多夫斯基加入Google X实验室，一开始他的研究方向是谷歌街景。两年后，他在谷歌捡起了自己在学校研究的老本行：无人驾驶。实际上，他也是Google无人驾驶项目“Chauffeur”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今天Google旗下的自动驾驶公司Waymo，就从这个项目脱胎而成[1]。

莱万多夫斯基在Google的工作特别激进：他让Google收购两家他自己建立的小创业公司，买走他早年开发的自动驾驶技术；在自动驾驶汽车还远远没有合法合规时，他就把改装过的丰田轿车开上公路；2009-2011年，谷歌无人车遭遇过至少15起事故，其中严重的就有三起……

2016年，作为技术负责人的莱万多夫斯基从Google离职。而在2016年初，莱万多夫斯基创办了一家专注于无人卡车的公司“Otto”。自家的公司，激进一点也没有老板拦着，于是公司刚成立几个月时，一辆无人卡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奔的演示就公之于众。

创业者往往讲究一个“快”字，而Otto走得特别快。同样是在2016年，Uber用6.8亿美元的天价收下了这位激进的工程师和他的公司，来为Uber无人驾驶业务奠基。

由此，莱万多夫斯基成了Google的眼中钉。2017年，Waymo正式起诉莱万多夫斯基。

2019年8月，检察官指控莱万多夫斯基从Alphabet旗下自动驾驶公司Waymo窃取了33项商业机密。这项诉讼并没有当庭宣判，据《华盛顿邮报》报道，他的律师在一份声明中否认有任何不当行为[4]。

在自动驾驶技术发展的关键年份里，莱万多夫斯基不是孤例。

2019年，特斯拉指控一名跳槽去小鹏的工程师窃取Autopilot的数据。行业的发展，离不开关键的人才，人才与技术的竞争也产生了这些摩擦与法律诉讼。

然而半年后，2020年3月，莱万多夫斯基与检察官达成了认罪协议——承认其从Google离职前，进入内网下载了14000个文档，并将这些文件带去Uber[5]。

2020年8月，莱万多夫斯基被判处18个月监禁。宣告判决的Alsup法官说：“这是我所见过最大的商业秘密犯罪。”基于认罪协议，法官拒绝了莱万多夫斯基的居家监禁请求，指定他于新冠疫情好转之时入狱服刑[6]。

与牢狱之灾同时到来的，还有难以偿还的巨额赔偿。1.79亿美元的债务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诉讼也让他失去了在Uber的工作。在2020年3月（认罪的同一个月），莱万多夫斯基提交了破产保护申请。

一介天才工程师，至此已经成为了债务和刑罚缠身的落魄鬼。

如果没有特赦的话，莱万多夫斯基此刻可能已经锒铛入狱。至于是什么理由，让特朗普在离职前为谷歌送上这样一份“大礼”，也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牢狱之灾可以幸运免除，但公众形象却不可挽回。在他的Twitter主页的声明下方，仍有群众尖锐发问：“你下一次要犯什么罪？”（What crime will you do next? ）[7]

莱万多夫斯基的推特动态 图源 | Twitter

而在获得特朗普赦免后一个月，2021年2月19日，莱万多夫斯基又上了新闻——宣布关闭他2015年创办的AI神教教会。现在他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失意的“邪教”领袖[8]。

最先进的无人驾驶，怎么就跟宗教扯上了关系？

“神是什么？”

在中国神话中，神是女娲和盘古，在信仰基督教的人眼中，神是上帝。而在莱万多夫斯基这里，我们得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God is a Robot.”

2015年，莱万多夫斯基创建了世界上第一个AI教会“The way of the future”（以下简称“WOTF”），根据WOTF提交给美国国税局的文件，他们的活动将专注于“实现、接受和敬奉由电脑软件和硬件发展出来的、人工智能的神”。该宗教将寻求与AI行业领导者建立工作关系，最初的目标成员是AI专业人员和对AI神格感兴趣的外行[8]。

你也许已经觉得他疯了，一个崇尚科学的AI工程师怎么会造神？

但仔细想想，一个激进到希望拆了无人车刹车，全权由系统接管车辆的疯狂工程师，把人工智能奉为新神，好像正是这个颇有戏剧性故事的根源。

成立WOTF时的莱万多夫斯基仍在Google任职，而WOTF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是2017年，他已经深陷于Google与Uber的专利纠纷中。但出现在聚光灯前的他，似乎并未被指控和纠纷困扰，仍然热情地谈起他的AI宗教。

莱万多夫斯基认为，WOTF的创建是一种过渡，是为了将掌控地球的权力移交给人工智能。他向Wired杂志的记者阐述他所创造的宗教，“我将要创造的AI，实际上就是神”，他充满憧憬，“如果有比最聪明的人聪明10亿倍的东西，你还会叫它什么呢?”[9]

Cnet则对此嗤之以鼻，直接发了一篇名为《新的AI神教会比我想象的还要恐怖》的评论：“如果AI之神是如此聪明，为什么不能释放雷电或飓风？[10]”科技评论网站kulturehub在快讯中嘲讽莱万多夫斯基，“耶稣会怎么样？也许给你鼓鼓掌”[11]。

以AI为神的主张成了硅谷的科技邪教。WOTF的风光也到此为止，除了莱万多夫斯基接受各种采访的高谈阔论，并没有任何实际活动，直至彻底关闭。

教会关闭了，但莱万多夫斯基的幻想没有停止，他仍然平静等待着人工智能来接管地球的那一天。他向Techcrunch表示，暂时没有重建教会的想法，但关闭教会并不会改变他对人工智能的看法[8]。

与他一同等待的，还有WOTF官方Twitter账号下的502名信徒。WOTF向加利福尼亚州政府提交的文件显示，2020年6月已在准备关闭事宜，但直到2020年11月20日，该教会的Twitter仍在更新，“我们的工作是发展和准备这一转变，一个足够先进的人工智能将无法与神区分开来。”[12]

WOTF的推特动态 图源 | Twitter

正如《卫报》的评论那样，AI的发展引发了各种伦理和道德困境，处于困顿之中的人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只能向上寻求安慰[13]。传统宗教无法解决这些新兴技术引起的问题，即使不是莱万多夫斯基，也许在新的时代里，总会有人将AI奉为神明，也总有人把AI看成人类无法掌控的恶魔。

不论是神是魔，科学都成了迷信。研究力学的牛顿最终走向神学，而研究AI的莱万多夫斯基也走上了同样的路——这是一种可能性，但疯癫背后也许只是为了隐藏现实，相关人士向Techchurch推测，这个教会可能是莱万多夫斯基用来躲避Google罚款的工具。

我们不知道特朗普为什么特赦了这样的疯狂工程师，更不知道他成立又解散教会的心路历程。但我们看着一个功成名就的硅谷工程师，一步一步走向稀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