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雳，妈妈体检出肝脏肿瘤

大学毕业之后，我一直留在深圳工作。是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的运营编辑，996几乎成了常态。为了在深圳扎下根来，我更加拼命地工作，10点多下班还想着接点私活多赚外快，生活完全没有了缝隙。离乡7年，妈妈一直希望我回老家，可我连她这个心愿也不能顺遂。过高的劳动强度导致身体透支，同事因为脑供血不足晕倒。还好，我体检的结果除了心律不齐，其他未见异端。时逢重阳节，公司为了彰显人文关怀，还特意送了员工父母免费的体检套餐，弟弟带着二老做了体检。

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出结果，微信却弹来一个晴天霹雳。“爸爸没问题，妈妈肝部有个肿瘤，体检中心让我们去医院检查。”

我直盯盯地看着屏幕，脑子顷刻间变成空白。反应了好一阵泪水才开始止不住往下流：几个月前我妈才刚过50岁生日，怎么这种恶病竟然缠上她？会不会死，还能活多久？治疗是不是要花很多钱？一时间，我的脑子乱作一团。顾不上工作，我赶忙给弟弟去了电话。“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等结果出来我拍给你吧。医生说那个肿瘤不是很大，长大了再切除也可以。”我弟回答。

我一边胡乱抹着眼泪，一边回顾起我妈短暂而辛苦的前半生，她是典型的村妇，没读过几年书、没参加过工作，思想陈腐，抠门，还爱碎嘴。以前看到的都是她的缺点，但忽略了她的关爱。妈妈总是爱吃剩菜，但只要我回家都是拣我最爱的做；她抠门什么都舍不得买，却总是给我隔三差五寄水果；她没文化，却在我每一篇文章下面留言给我增加人气。

想起做了一辈子好人的母亲得了不治之症，我就心如刀绞：“不管花多少钱，我一定要给你治！”我下定决心。

翻出了每年续费的保险，我开始认真研读起条款。父母都是农村人，新农合报不了多少，最害怕的就是大病瞬间掏空家底。三年前学着同事给父母买了重大疾病险。现在想想，多亏了当年的先见之明。保险条款里明确写着“恶性肿瘤300万以内都可以全额报销”！看到这个条例心里便有了治病的底气。

我满脑子都是给妈妈治病的事，也开始回顾自己的不孝：总是没好气地和她讲话、一年到头的假期全拿来玩却不回家。我羞愧不已，想的都是弥补。想日后妈妈康复带她去各地旅行，想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好东西，甚至想辞了工作回家陪她。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没有妈妈重要。

原来不是肿瘤而是囊肿

然而到本地医院复查后，结果显示不是恶性肿瘤而是囊肿！悬而未决的心也落了地：好歹不算是恶病。

体检机构出具的检查报告单 | 作者供图

医生建议我们保守治疗，回家观察半年，如果持续长大就切除以除后患。但当我看到囊肿已经长大到6厘米×5厘米时，还是隐隐觉得不安。足足有鸡蛋大小，长在人的身体里能没事吗？我下来查了很多资料，才逐渐了解囊肿的发生机制。肝囊肿，可能随机发生，也可能是一种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如果囊肿小而分散且无症状，则暂时不需要特殊治疗。

像我妈的囊肿这么大应该是已经形成五六年了，未来还会持续长大，我后悔没有早点带她去体检。前思后想，最后我决定这个手术还是要做。

反对来自我妈，没病没痛好好的干嘛瞎花钱？我只好和弟弟两人轮番游说，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总算是说通了，条件是等到冬天，因为冬天她不需要外出，利于伤口恢复。于是我提前攒好了年假，预约好了机票，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破了一切。太原很快被升级成一级应急响应状态，给妈妈治病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从五一拖到端午，端午又到十一。她觉得拖一天是一天，不去医院就没病，好像囊肿能自己消失似的。12月我直接飞回家，不管说什么也要带我妈赶紧做了手术。回到家之后才发现一辈子没上过班的我妈竟然去了门口早餐店工作！她担心治病花钱，怕拖累儿女，于是为了1500元的工钱每天4点起床忙到10点，天天如此。得知真相的我又生气又心酸，不由分说拉着她去了医院。我已经和领导请了长假，这一回说什么也要切除了！

手术顺利完成，囊肿切除了

来到医院，我挂的是胃肠外科的省级专家号，门口排满了人，还有从外地赶来的患者。我妈本就紧张，看见成群的患者和楼下呼啸而过的救护车更是害怕，还没进去手汗就出了一大把。终于轮到我们了，我拿着体检报告带着我妈走向问诊室，中途她忐忑地说“妈妈有点害怕”，我握了握紧，“没关系，就是小病，不用担心的。”

医生让我们做了CT和彩超，得出的结论和一年前一样：还是没长大，可以再等半年观察。

再次做了超声检查，除了囊肿未见异常 | 作者供图

我是下定决心回来的，见又要拖，便着急问起医生，如果家属强烈要求做的话可不可以直接做？医生答道：也不是不行，下礼拜二就可以做。你们准备一下今天就可以住院。

最后我和妈妈商定好四天后做手术。半夜了，我妈偷偷把我叫去，给我塞了一个塑料包，我一看里面红红的一叠百元大钞。她悄悄和我说，我娃上班辛苦，不花我娃钱，妈妈攒着呢。这两万块钱应该够了吧。我推辞说钱不要，有保险能报销，她还是不放心，硬是把钱塞进我的手提包。

病房是标准的三人间，换上病号服，老妈开始了人生第一次住院生涯。对，确实是第一次住院。她连生我和我弟都是在家完成，突然也理解了她的害怕，庄稼人的观念里，只有得了朝不保夕的病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妈妈所在的病房 | 作者供图

晚上妈妈竟然把病床给我住，自己睡陪护的小床，拗不过她，不安地辗转了一夜。我们刚从6楼的重症室穿过，看遍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我妈触景生情：这就是我不想你远走的原因，你说你和你弟不在身边，我跟你爸就连医院门朝哪里开都找不到。我听了一阵心疼。恰巧手机里刷到了死亡教育的话题，我开始认真地和妈妈讨论起生死。妈妈来了医院，见到处是比她严重的患者。死亡近在眼前，她认真思索起来：能救的话就救，如果要花太多钱还活不了就不想给我和我弟添负担。

继而说起了人生未了的心愿“我一辈子也没怎么出过门，好想去看看海啊！还想去看场电影。”听到她的话我眼泪开始打转，这么简单的心愿我竟然从来没有在意过。我记在心里，想手术后一定带妈妈体验！

当天晚上，我被主治大夫叫进了办公室，开始给一大摞手术文件签字。医生很负责，把每种情况能发生的最坏结果都解释了。虽然嘴上说着是一个微创小手术，我还是紧张得满手都是汗。第二天时间一到，护士叫上36号患者的名字。妈妈被送上了手术台。

看着全身脱光盖着被子推进手术室的妈妈，我即担心又害怕。反复提醒自己不过是一个小手术，医生说肚子上只需要开三个小孔，一个充气、一个进手术刀、另一个放灯。恢复2天就能出院，我还是紧张不已。

自中学之后，再没有细密的时间和家人相处。手术室外的三个小时，我和爸爸靠在一起谈及了未来。近距离看，这才注意到我爸已经半个头都是白发了，英雄一样的硬汉突然间就老了，我的眼睛不知不觉湿润起来，怕他看见只好别过目光。

听到广播呼唤我妈的名字，我们急忙跑过去，主刀医生提着一个玻璃量杯过来说：手术已经做完了，里边是切除的囊肿，患者现在正醒麻药，预计一个小时后出去。看着量杯里漂浮着小金鱼一样的肉球，我长舒了一口气。折磨了全家人一年多的心病终于解除。对医生千恩万谢后我们推着妈妈回到病房。

继续陪着家人做体检

就在妈妈术后恢复期间，姥姥姥爷因为身体不舒服需要来太原检查。80多岁的两个老人家步履蹒跚，我就像是带小孩子一样安顿好一个再带另一个。从早上到中午，各种检查辗转于不同楼层跑上跑下，累得差点虚脱。以前觉得为别人而活是悲哀的一生，但在医院，我深切地感受到只有全家人健康活着才有意义。

姥爷做了胃镜检查出胃溃疡，开了一些药安抚一顿回家了；姥姥却因为中心医院仪器老旧辗转了好几个医院才确诊。家里人扎堆地生病让我疲惫至极，每天奔波于风雪之中的我开始感冒发烧。12月以前，我的生活宛如一辆高速列车不停运转，我想要赚钱，赚很多钱，走上人生巅峰。然而这一切让我停了下来，有了间隙思考人生。只是觉得自从参加工作以来，就再没有时间陪伴家人，也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理想了。

带妈妈看了一场电影

妈妈出院那天，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我想天气暖和一点就预定去海南的机票。看海不是什么大心愿，一定要尽快完成。至于我妈，已经欢天喜地开始生活，手术对胆小怕事的她来说，已经是一场重生了。

作者：半天云

编辑：陈新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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