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买的豆子很香，不够再加”，护士对躺在手术台上喝着咖啡的我说

最近我解锁了一项全新的人生体验，就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通过血管将一根导管塞进心脏，然后导管尖端在心脏内部释放高温，从而烫死部分心肌细胞……光是听到胸口就开始痛了，对不对！

但是做完这个手术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出现症状时，就趁早做了！几个月以来，我已经习惯了断断续续的失重感、眩晕感，以及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的感觉，手术后这些感觉一下子全都消失了，竟然让人有点不习惯。

眩晕、心跳加速，我没有放在心上

四年前公司例行体检，我第一次查出了心脏室性早搏（室早）。尽管显示的是偶发，但一向贪生怕死的我还是转身就挂了心内科的号，做了24小时动态心电图。结果提示24小时内仅发生了不到10次室早，加上我完全没有任何症状，医生说无需医疗干预。

后来和同样诊断出室早的朋友聊天，他们告诉我室早出现的时候，会有很明显的失重感，就好像坐着过山车急速下降。之后的年度体检，我有时查不出室早，有时仅查出偶发，这件事情便被慢慢地淡忘了。

时间来到2022年底，我毫不意外地阳了。可能因为身体素质不错，除了咳嗽，其他症状很快便消失了。但偏偏这个咳嗽一连持续了快两个月，并且已经影响到了睡眠，于是在某一天早上，我决定用一点止咳的药物。

药箱里面正好有一瓶止咳糖浆，查看了一下有效期和注意事项，确认都没问题，我便量了20~30毫升的药液，一口闷了下去。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已经到了中午，一整个上午都没怎么咳嗽，我一边暗自窃喜，一边把中午的药给喝了。

我喝了点止咳糖浆。丨Pixabay

就在准备午休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有个汇报用的PPT还没有收尾，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弹了起来。紧接着，我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心脏突突突地好像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这种感受从未有过，我扶着桌子缓了缓，不到10秒，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整个下午，眩晕和黑曚的感觉又出现了几次。我认为自己是有点低血糖，就没太放在心上。

晚饭后喝了当天的第三次药，然后陪娃玩加哄睡。时间到了十点半，终于可以刷会儿热播的电视剧了。紧凑的情节让人欲罢不能，一眨眼就到了凌晨一点半，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再看一集时，那种眩晕外加心脏剧烈急速跳动的感觉又来了。看来年纪大了果然不能随便熬夜，于是我赶紧洗洗睡了。

第二天工作日程非常满，几乎是前一个会议刚结束，后一个会议就又开始了。这天上午，我又出现过几次熟悉的眩晕加心脏急速跳动。

到第三天的时候，情况更加严重了。一整天，每隔15~30分钟，就会来一次眩晕和眼前发黑，心跳也会加快，还伴随着想吐的感觉。

我猜是不是吃了什么会导致神经兴奋的东西，但最近新增加的只有止咳糖浆。我仔细看了看它的成分，里面有麻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原因，但我还是决定停药并去医院检查一下。

原本想挂心内科的号，但连普通号都没有了。导诊小姐姐建议我先挂个内分泌科，看看血糖和甲状腺有没有问题，同时预约第二天心内科的号。

内分泌科检查结果各项指标都正常，加上已经停了药，在医院的时候也没有再出现任何症状，我自认为这应该只是一过性的药物不良反应，想着跑一趟医院挺麻烦的，就没有继续预约心内科。

医生看了检查结果，建议立即住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工作突然多了起来。偶有空闲，我还惦记着约朋友小酌、和家人出去度假。虽然常常有失重感出现，但回想起做过的检查，我便认为只是偶然的室早，公司新一年的年度体检也快到了，我决定等体检报告出来后再说。

不曾想体检报告一出来，第一条建议就是“频发室性早搏，预约心内科”。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预约了心内科的号。医生听诊并未发现明显异常，建议我再做一次24小时动态心电图，并且做一个心脏彩超以排除心脏器质性问题。

排队预约、等待检查并拿到所有报告，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在这期间，我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但那种眩晕、眼前发黑以及心脏狂跳的感觉，仍然会突然出现，然后又迅速消失，毫无规律可言。

我约了一个心律失常方向的专家号，拿着所有检查报告去到门诊，原本以为会被嫌弃小题大做，但专家的反应却直接把我给整懵了——建议立即预约住院，限期安排手术！

专家对于我的震惊脸见怪不怪，转身抽出一张《患者教育》小卡片，耐心解释到：“虽然你的室早频率不符合1万次/24小时的手术指征，但是你的室速频率有点吓人，而且最长持续18秒，鉴于你没有器质性心脏病，建议做心脏射频消融手术根治。”

24小时动态心电图中的室速和室早丨作者供图

护士端来咖啡，说不够还可以加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接到住院部办理住院的电话时，我内心还是很忐忑。毕竟是手术，还是心脏手术，而且是完全清醒状况下的心脏手术！

入院第二天晚上，接到主任通知，我术前检查一切正常，该吃吃该睡睡，准备隔天手术。

第三天一早，各路医护轮番进来，例行检查、讲解手术策略、告知手术风险和术后注意事项等等。这一切流程走完，我换好手术服，在家属的陪同下步行至手术室。在手术室门关上前一刻，我用力捏了捏家属的手，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到双手冰凉。

躺到手术台上后，护士过来在我的前胸后背贴心电监测的电极。电极片本就冰冰的，贴之前还要涂酒精，这让本身就有点发抖的我直接抖成了筛子。我开始回想之前看过的手术视频，不停地默念“这是很成熟的小手术”，而且自己运气一直不错，一定会很顺利的。

正在我努力控制自己的紧张感时，医生问我平时出现症状的主要诱因是什么，并解释说只有捕捉到足够的室早或室速，才能精确定位起源部位，提高手术成功率。我想了想说：“应该是咖啡吧。”医生转身对护士说：“给她来一杯意式浓缩，不加糖不加奶的那种！”

很快，护士便端来一杯意式浓缩。我猛吸了一大口，医生和护士都乐了：“不急不急，不够一会儿再给你来一杯，新豆子，可香了。”

在静脉注射了肾上腺素和炫了杯意式浓缩的双重作用下，医生果然很快就准确定位了我室早和室速的起源部位——右室流出道（RVOT），这也是最常见的起源点。接下来是股静脉穿刺。先在右腿穿刺部位局部麻醉，一点点胀痛，疼痛等级远不及静脉抽血；然后用穿刺针进行股静脉穿刺，也是一点点胀痛而已。

正当我暗自庆幸这个手术如此友好时，胸口突然一阵发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食道下咽的过程当中，左拐直插入心脏，上不来也下不去的那种。我隐隐有点想吐，扭头看了下视频监视器，屏幕上可以看到，正在跳动的心脏里面插入了一根细细的管子，管子的尖端在医生的操作下改变着方向。

伴随着一阵滋滋的声音，我胸口猛烈地痛了起来，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心脏里面也有块大石头想破胸而出，同时原本冰冷的左半边身体开始发热。原来这就是消融，是整个手术中最难受最痛苦的环节。医生一边操作，一边嘱咐我：“如果实在忍受不了疼痛，一定要讲出来，如果可以忍受，就坚持一下。”

我一边因为难受哼唧，一边专注地想这个疼痛程度算不算可以忍受，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小区里流浪猫的身影，回想和猫咪们的互动很好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让我没有那么难受。

消融了大概四五次，每次持续时间1分钟左右，最难受的阶段就过去了。然后是持续心电监测、3次肾上腺素注射和1次电生理刺激，以及第2杯意式浓缩。发现这些都无法诱发出室早或室速了，医生很开心地说：“完美！”

整个手术的时间，包括术前和术后的观察，大约在1个半小时。

重新直立行走，绝对是最开心的事情

手术结束时，护工阿姨叫了家属进来，一起帮忙把我从手术台平移到病床上再推回病房。家属后来说，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手术室里欢声笑语、我和医生护士们交谈甚欢的场景，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术后要完全平躺12个小时，尤其是做了穿刺的右腿绝对不可以弯曲。那12个小时才真的是最难熬。穿刺部位压着沙袋，我整个右腿都麻掉了，腰酸背痛，肚子还胀气。我只能不停地弯曲左腿，或者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

管床的护士时不时过来看我，一边鼓励我再坚持坚持，千万别动右腿，一边叮嘱我心脏有不舒服一定要随时叫她。

术后大约6个小时，医生把我腿上的沙袋拿走，观察后告诉我穿刺部位恢复得不错，右腿可以稍微动一动了，但还是不能弯曲、不能下地走动。我双手抓着床左边的围栏让自己往左侧躺一会儿，再抓着右边的围栏往右侧躺一会儿。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大乌龟，翻身的时候很吃力，甚至需要家属帮忙推一下。

终于过了12个小时，家属颇有仪式感地和我说：“到点了，你要不要下来走走？”我小心地挪下床，一步、两步……重新直立行走，绝对是这一整天最开心的事情。

后面就再没什么痛苦了。术后2天，我办理了出院。复查的动态心电图显示，我的心脏一切正常。

术后复查的24小时动态心电图，显示一切正常。丨作者供图

现在距离手术过去一个多月了，穿刺部位没有不适，只留下了一个2毫米大小的小洞；胸闷也从刚出院时候偶尔出现，到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虽然蹲久了或者坐久了之后，猛地站起来还是会头晕，但完全不会有心脏的不适。

从今往后，我打算定期进行心脏体检，改掉爱熬夜的坏习惯，坚持规律运动，绝不辜负消融和平躺12小时的苦难！

医生点评

代天医 | 前北京安贞医院心内科 主治医师

作者：望望望小朔

编辑：小艾、黎小球

封面图：Px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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