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李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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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丧尸围城（十三）
1月30日
死体实验非常顺利。我满心喜悦地向阁下保证：在这个国家，有大量可以用做活体——死体转化研究的圆木。那些可怕的病毒能够将活人变成亡命的武器。我们发现，感染病毒之后，在受试者的内部，诞生了一种新的组织。它们就像普通的生物那样，能够通过某种方式与自己的同类取得联系，只是这种联系比想象中的更为特殊。它们之间隐秘的联系，通常难以为人类所察觉——喉部发声器官的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新的组织结构足以产生一种人耳无法识别的高频声波。与此同时，实验体耳部的结构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尽管耳廓大都腐烂脱落，但内部的种种功能都尽数得以保留），以适应这种新型的交流方式。它们思考得很缓慢。实验证明，这些死人（？）缺乏作为高等动物而言最基础的记忆力、观察力和思考力。通过它们混沌的眼球所看到的，是一个充满了不可思议而无法理解的外部世界。它们连软体动物都不如。然而它们在交流。它们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交流，也许一两个不足以令我们畏惧，但请阁下试想，倘若我们将它们串连在一起，将这些低能的大脑串联在一起，令它们应激、交流、甚至思考……它们将成为一件有史以来最强的陆上武器：无所畏惧，疯狂传播，由统一的意志指挥，将所有活人都纳入它们的控制下。是的，很有侵略性。尽管许多事我们还不清楚。诸如寄生的病毒是如何传播、并如何“改造”宿主使其成为行尸走肉、以及这些感染者之间进行交流的细节……这些事我们还在研究，同时也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我们还不明白其中的机理。但我们相信，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将在不远的未来，全部予以解决。战争需要我们。我们相信，美国人也在进行生化战的研究。在这一方向上，我们终于走在了美国人的前面！我们将这种病毒命名为Orochi-N，在我们的心中，它就是最危险的八歧大蛇。请相信我，它被保存在最隐秘的地方，在研究完成之前，我们将誓死守卫它。Orochin很好，K先生很好。能否送一些解剖刀来？进行死体实验和捕获圆木的工作量很大。问明子好。问石井老师好。你们还在做孟德尔项目的研究吗？
——1943年的一封信
第二天，你们整装待发，预备向李伯文的家前进。
尽管外面的情况还很不好。老周用几十台笨重的旧式电脑CRT显示器封住了网吧大门。你们准备冒险从排水管道爬上房顶，踩着这一带鳞次栉比的违章建筑，进行你们未完的使命。
网吧中的资源被尽可能地带在身上。碗装泡面被拆开，面饼都丢在老周用来放武器的破口袋里，每人每天的定额是五块110g的面饼。火腿肠用布条搓成的粗绳束在腰间，每人还分别带了几瓶500ml的杂牌矿泉水。食物和饮水还算充足。明天……明天看上去总比昨天强那么一点儿，再远处还能望得见后天。
后天之后……
再往后你们就不去考虑了。也许卫萌考虑过，但她的理想和你无关。你只是这个国家土生土长的一头可怜娃，带着你的龅牙妹子，没日没夜跑生活。
生活这个东西很操蛋，它总在你面前丢两样东西让你挑，实际上根本不让你挑。它会在你面前丢一个赵百合，再丢一个卫萌，当你爱上卫萌的时候，生活会告诉你：这个所谓的爱情叫梦想，而赵百合对你的单相思叫现实，在你追逐梦想却又落空的时候，现实也果断抛弃了你。
卫萌不知道从网吧的哪个旮旯里翻出了几粒完全没标注名称的可疑胶囊。“阿莫西林，”她说，“吃吧。”你糊里糊涂地吞下了两颗药，觉得眼前的世界距离你虚构中的现实果然还很遥远。
老周对你的敌意还未消除。他固执地要你走在前面，自己走在你身后，一旦你尸变，他可就要用手里的家伙狠狠给你一下。
“我没被挠过！”你清醒了一些之后，跟他们解释了无数遍。
然而他们需要你。只有你知道李伯文的所在。李伯文将他的地址和进入的口令告诉了你，只有你收到了他完整的信息。
昨天，卫萌给你一刻钟的时间，那是她最后的剩余电量。你似乎有些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对电力系统有兴趣了（在超市的时候，她背着你，忽悠赵百合替她开电闸；在警察的车里的时候，她“偷”了电瓶里的余电……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还有很多事瞒着你，你也不想打听，去她妈的。你只要她承诺你们一件事：一切都终结之后，或者一切都不要终结，无论如何，你们要活下来，像这个国家数以亿计的体面人那样，完完整整地活下来，绝不变成丧尸，绝不失去自由意志。
卫萌毫不犹豫，答应了你的条件。
你决定带他们去找李伯文。这是最后的一条路。也许路已经定好了，他们只是请君入瓮，有趣的是，你并不是主角。
李伯文住在城南的某处，那栋独立的小别墅十分隐蔽。你知道进入的口令，他早在梦里把这些琐事都告诉你了。他一直在广播，从未停止过。卫萌调用了那些电脑对李伯文的信息进行破解，她说加密的算法很诡异，你搞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卫萌也懒得解释，她只要你找到Brown Lee。
服下阿莫西林后你吐了两次，算是恢复了一些神智。你一吃东西就要吐，只能喝水，卫萌逼你吃了两碗矿泉冰水泡面，你趁她不注意偷偷把吃下去的又呕了出来。
百合看你的眼光有些闪烁，你理解她，她的担心很正常。对这些人而言，你是一个定时炸弹……这个松散小团体内潜伏的最大隐患。
你不再解释，只是走你的路。
到城南一共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彻底被丧尸封死了。它们拥有某种智能，卫萌向你们解释说，一旦丧尸们聚集在一起，就能通过某种神秘的方式进行相互联系。它们联结成了一种被卫萌称为“丧尸神经链路”的东西，这些丧尸不仅仅是独立的个体……和你们不一样，它们不光为自己而战，还为整个丧尸群而战，为这个世界上的数亿只丧尸而战。
它们正在试图侵入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在房顶之上。简易窝棚、墙上涂着大大红拆字的违章房、长满蟑螂蜘蛛的钉子户四合院，你们这座小城中总是充斥着这些东西。陆路已被封堵，你们只能试图翻越房顶，在一踩即塌的石棉瓦上求生存。
起初你们还以为，丧尸只会徒劳无功地走来走去。实际上，它们能做的事比你们想象得多。多许多。它们是嗷嗷待哺的雏鸟，精明好动的幼猿。它们在死亡，也在学习。那种隐秘的交流使得它们不会重蹈覆辙。它们腹中空空，聚集在一起，越聚越多。它们靠得越近，交流的频度就越高，小丧尸群体显示出的智能就越发不可思议。
在平顶瓦房道路的尽头，你们看到一片空场，空场上围坐了数百只丧尸化的猫。
那些猫懒洋洋地看着房顶上的你们，你们则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能迅速通过这片空场。
你们虚弱地坐下来，看着那些猫。丧猫们保持了高度的优雅。它们没忘了一时不停地用腐烂的小舌头梳理脏兮兮的毛。你们对峙了五分钟，那些丧猫显然并不怎么在乎时间。
老周首先打破沉默：“我下去，砍。”
砍？
你斜眼看看老周手里那把卷刃儿大砍刀。
所有的武器，都是从他不务正业喜欢和社会青年打群架的混账学生那儿收缴来的。离开学校时，老周一直对教员休息室失守一事耿耿于怀。“还有好几把刀呐，”他抱怨说，“都怪你们。”
事实上，如果没有你们开着车点燃鞭炮在学校里制造那么大一场乱子，老周自己一个人也不知能支持多久。他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嘴里从不说。老周这个家伙，对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怎么检点，他只想在临死前多杀一些丧尸。
他很恐惧，因为恐惧所以滥用暴力。
卫萌显然看中了老周的这一点特质。
赵百合站在你们身后，一言不发地观察那些猫。
时间不多，你们需要做出一个明确决断。
是杀猫，还是喂猫。
老周提起砍刀，就要跳下房檐。这时引擎声大作，一辆轿车疾驰而至，街口的猫群一哄而散。
我的头还很痛。但我已经不是我了，所以痛也就不痛了。
我是一具尸体，我们都是。想到这里，就迫不及待地寻找武器，将自己武装起来。武器的定义在记忆中是非常模糊的一团概念。交流很缓慢，但充满了秩序，依靠无声的口耳相传，几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整个城市的我们自己，才明白了武器的意义。接下来的进度比想象得快一些。两个凶杀专案组刑警分享了他们的记忆，于是只花了半天的时间，所有同类都锁定了趁手的武器。
开始相互交流它们的使用方法。刀具必须紧紧抓住把柄，而棍棒和家居之类，则随便握住哪里都可以，怎么样都不会被切下手指。痛感对我们而言是无意义的，但整个组织内部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希望能够尽量降低损害。我们的个体不是无限的，同化的效率在超过某个阈值之后就几乎不再增长了。这个城市只有不到一百万的人口，99%已经属于我们，其他活泼的哺乳动物也加入了共同体，但它们可怜而腐朽的大脑几乎不能提供有效的记忆和经验。
军队开枪了，一些组织彻底死亡了。我们也同化了军队。新加入的死体提供了更多的记忆和武器。城市与城市之间的交流变得更紧密，不必像以前那样，12小时才传递一次情报，现在的情况则乐观得多，依靠负责传令的死体的联系，城市与城市之间也结成了牢固的共同体。他们自发地在高速公路上肩并肩站在一起，以最快的方式传递信息。
我还是我，只不过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只不过变得……无比强大。
有许许多多的我，都是我，杀之不尽，杀之不竭。
在我缓慢地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发现了一辆车。
车子的型号和品牌都无法辨认，思想的效率太低了，我们宁愿将它花在更有用的地方——例如，如何启动车子。
在我们的共享库中，有死体提供了关于汽车的概念。它们能够跑动，在路面上，铁壳能够提供非常周到的保护。我们不需要保护，但需要这辆车。
我想问问老李的意见，但老李在很远的地方，我知道他还在，但随着死体的增多，所在位置的不断变化，我们交流起来日益困难。
我也会开车。但是，生前的记忆被修改过了，同化我们的那种东西不可逆地改变了身体的结构。一部分大脑永久损坏了，只要我歪着脑袋，就能看到那部分被抛弃了的脑浆从耳朵眼里滴落下来。
我们需要这辆车，于是我爬进车中。
失去了右手，但脚部勉强可以踩到油门。
我还记得油门的位置，但是那些死人没告诉我油门是什么。我把要求的信息传递出去，焦急地等待回应。接收到了无比吵杂的对答声，却没有过滤出任何有效的回应。我只是想要油门的使用方法。疑问一波波地传递，从这颗腐烂的大脑，到下一颗腐烂的大脑，传递从未停止。
终于，得到了明确的回复：踩。
那么……什么是“踩”呢？
“喂——停下！！！”
由于看到了幸存者，你们爆发出一阵短暂的欢呼。
你们觉得，今天的历险，总算可以结束了。数日来，你们一直渴望能够在软绵绵的靠背椅中睡个囫囵觉。在警用帕杰罗中短暂的睡眠成为你们幸福时光的绝响。
车里的人也看到了你们。他停下车，半只被碾断的丧猫从车轮底下爬出来，顽强地拖着血迹走向街旁的垃圾箱。你们冲着司机大呼小叫，求他出来见你们一面。司机似乎想了很久，这才缓慢地摇下车窗。
从车里伸出一只青绿色的脑袋。
你还认得……他是……警察小李。
你永远忘不了他提着一挂鞭炮冲向丧尸群的身影。
“今天咱们不走了。”卫萌说，语气中夹杂着从来没有过的急躁。“这边有些木板，试试看。能挡多久挡多久。你和老周，谁守前半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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