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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道金斯:天生叛逆,我自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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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 2011 年 9 月 19 日科学人物访谈 A Knack for Bashing Orthodoxy ,作者是 MICHAEL POWELL。由于篇幅原因,编译时作了删节。


克林顿·理查德·道金斯(Clinton Richard Dawkins,上图)生于肯尼亚,父亲是当地英国殖民局的农业专家。后来,他随父母来到英格兰,再后来进入牛津。“我上学那会儿才不起眼呢,” 道金斯说:“我一直都是中到中上水平,没什么好说的。”

进入牛津求学之后,道金斯心中求知的火种才被真正点燃。牛津的教学采用导师制,学生直接研读原始文献,而非经过课本学习二手的知识;这很合乎道金斯的胃口。“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我常常学着学着就忘了时间,”道金斯回忆说:“我可能没有剑桥出来的人那么广博,但如果要挑选一个领域、就此写一本专著,我有更好的知识储备。”

道金斯不喜欢现在大学的教育方式,教学计划、统一测试什么的,他认为这些和真正的教育背道而驰。

1962 年从牛津毕业以后,道金斯师跟在尼可拉斯·廷伯根( Nikolaas Tinbergen,著名动物行为学家, 1973 年诺贝尔生理学奖得主)门下,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了一段时间书, 1971 年重回牛津。有关社会生物学的想法在那时便已露雏形,几年后,便成了众所周知的《自私的基因》。

缘起:自私的基因

当时,人们普遍认为动物和昆虫都懂得(无意识地)协同合作,自然选择驱使个体去做那些有利于整个物种的事情。合作(注意,是无意识的合作)似乎存在于它们的天性之中。

说到这里,道金斯忍不住学起 BBC 自然纪录片的画外音来:“蜣螂是大自然的清洁工,如果没有了它们,我们该怎么办呢?雄鹿用头猛烈地冲撞对方,但都小心翼翼地避开要害,以免对对方造成致命伤。”

“这基本上就是当时社会观点的写照,”道金斯说,顿了顿:“社会观点错了。我就是想把这种错误给纠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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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 年,牛津大学,理查德·道金斯(右)与西奥多·伯克一起,研究昆虫行为。正是在这一年,道金斯写的《自私的基因》出版。

道金斯说,基因就是要把自己存活的几率最大化。做得到的,就一代一代传下来;做不到的,跟宿主一起在进化中被淘汰。一个基因,哪怕对群体再有利,如果危害到了个体,也不会被保留下来。

类似的想法其实在 20 世纪 60 年代中期便已在学界流传,但道金斯抓住了比喻的力量——基因是 “自私” 的——一下子就把理论变活了。安德鲁·里德( Andrew Read )是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博物学教授,他回忆说,现在都还记得当初看《自私的基因》时受到的震撼。里德在一篇文章里写道:“‘生就如此’这种空洞的假设一下子就被打倒了,《自私的基因》讲得再明白不过,事实就在眼前,让人无法回避。”

批判:道德的界限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同意道金斯的论证。《自私的基因》这本书似乎在暗示利他只是一种伪装,实际上还是基因驱使做出的自私行为,这种道德暗示很是让人不安。密歇根大学的精神病学教授兰道夫 · 尼斯( Randolph Nesse )表示,很多人都说看完这本书让他们受到了精神重创,道德世界轰然崩裂。

一些知名的科学家和知识分子将道金斯视为 “自私文化” 的引路者,称道金斯及其社会生物学理论的追随者为接下来里根、撒切尔推行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搭好了舞台。左翼进化生物学家理查德·勒沃汀( Richard Lewontin )更是描绘了一幅不输乔治·奥威尔《1984》的画面——勒沃汀等人写到:如果说生物决定论(认为人的行为本质上由其生物属性决定,社会性的作用微乎其微——译注)是阶级斗争的武器,那么大学就是武器工厂,里面的教师就是工程师、研究员就是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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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道金斯(后排右一)进入牛津大学前与家人的合影留念(摄于 1958 年)。

对道金斯来说,这不但扭曲了他的科学,也扭曲了他的政治主张(他本是坚定的自由派,反越战、反伊战,投票也基本走工党)——他讨论的是基因的行为,不是人的心理和情感状态。

道金斯说,人类伟大就伟大在我们能战胜自己的来自基因的冲动,但他也承认自己的书名 “确有误导之嫌”。“我讲的不是个体的自私,当然更不是物种的自私,” 道金斯说: “我完全可以把书名叫做 ‘无私的个体’(The Altruistic Individual )。”

但他并没有就此打住,“如果那样,评论又当如何? —— 说人其实是自私的? ” 道金斯看来,那些批评 “统统都是些无稽之谈” 。

对手与战友:科学与信仰

道金斯坚定地相信,进化是渐进式的,总体上倾向于产生越来越高的复杂程度。在他看来,不同的物种面对演化上的难题经常会使用类似的解决方案,比如很多物种都有对耳朵、眼睛、手臂或触手的需要,而它们也确实各自演化出了类似的东西。还有,物种通常(但不总是)会有对更大的大脑的需要。这就是为什么剑齿虎在亚洲和欧洲是以猫科动物的身份出现,而在南美却是有袋类——不同的物种都进化出类似的肉食解决方案。

(但可以肯定,道金斯绝对不认为进化的方向是朝着人类靠拢。如果人类全部消失了,也应该会有别的物种来占据我们的演化生态位。)

道金斯说:“进化永无止境。” 我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物种进化军备竞赛的中期产出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进化的总体趋势问题,学界说法不一。理查德·道金斯在进化生物学写作上有一位宿敌:哈佛的史蒂芬·杰伊·古尔德(Stephen Jay Gould)。

2002 年谢世的古尔德是著名的古生物学家,与道金斯一样,也是位畅销书作者。与道金斯不同的是,古尔德坚定地相信进化并没有预定的宏观方向,具体的走向充满了偶然因素。古尔德认为,虽然进化确实可能大步小步地跃进,但也同样可能走进死胡同、停滞不前,甚至也可能倒退。如果一颗小行星现在撞上地球,毁灭了所有现存的智能生命,那么复杂的、智慧的生命再次演化出来的可能几乎是零。

在古尔德看来,人类只不过是 “进化之木的细枝旁桠上萌发的一点意外” 。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道金斯和古尔德在进化生物学上执笔厮杀,一篇篇的论战煞是精彩,而吵完之后也没有一笑泯恩仇。道金斯在一篇文章里表示很欣赏这位老对手,但也承认两人的关系绝非风平浪静,对此道金斯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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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道金斯,牛津大学自然历史博物馆。(摄于 2011 年)

讽刺的是,道金斯在学术上的挚友,剑桥大学的演化古生物学家西蒙·康威·莫里斯(Simon Conway Morris)是圣公会教徒。虽然莫里斯同样坚信演化有宏观方向、存在趋同现象,可他非常虔诚,笃信上帝。莫里斯认为,趋同现象实际上带有目的论的意味,暗示宇宙之中似乎有某个智慧意识定下了一个大框架。

说起同壕战友,道金斯脸上的笑意悄然逝去:“是的,没错,我跟西蒙在科学上志同道合。像我们这样富有激情的趋同演化者,这个世上没有第三人。”

至于莫里斯的信仰,道金斯说:“我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宗教、未来、上帝一样的人

对于那些神学家的问题——我们为何而生,又为何要死?上帝真的存在吗?——道金斯的不耐烦溢于言表。在他看来,相信超自然事物的存在就是放弃自己的好奇心;而说一个人没有好奇心,则是最大的侮辱。

“宗教让人止步于似是而非的答案”,道金斯说,“可以说这是在摧残人的童年。”

“如果你透过卡尔·萨根的眼来看世界,你会发觉宇宙是神奇的、伟大的、是超越凡世不可名状的;而宇宙也确实如此——但这并不能称之为超自然现象。”

“我也跟圣公会的一些主教谈过,还谈得相当愉快。我觉得,如果你很坦诚地去问,他们也会承认说不相信处女生子,” 道金斯说,“但每有一个这样开明的主教,就有另外 4 个会告诉孩子说瞎怀疑会下地狱。”

道金斯谈论起人类与电脑共同进化的可能性。他很是欣赏理论物理学家弗里曼·戴森( Freeman Dyson )描绘的未来世界,比如说千百万年以后,银河系正在消亡,人类变成了一种没有肉体、只是智慧与道德的能量聚合。

那岂不是跟上帝一样咯?道金斯说:“当然了。宇宙中很可能有像神一样的生物,但千万别忘了,这些神也是经过逐步的演化而诞生的,其过程完全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那他们也是不老不死的咯?道金斯耸耸肩,说:“应该不会吧。” 接着又笑笑:“但也说不好。在这种问题上,我可不愿死脑筋。”


相关信息:

[1]克林顿·理查德·道金斯
[2]《自私的基因》
[3]史蒂芬·杰伊·古尔德
[4]弗里曼·戴森


修订说明:

编译过程中得到了 Ent 的诸多帮助和指导,我在此表示由衷的感谢。


原文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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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发布于2011-10-14, 本文版权属于果壳网(guokr.com),禁止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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