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虐待吗？

埃里根（Elgin）镇位于英国苏格兰的莫里郡。1998年4月28日上午，镇上一位33岁的母亲将自己的儿女送到学校，微笑着给他们告别，一切都非常正常。然而，从那一刻之后，这位名叫阿琳•弗雷萨（Arlene Fraser）的女士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

家属报警后，警方迅速介入了调查，甚至出动直升机搜索了附近地区，依然一无所获。随后几天，警方又出动了警犬、潜水员、搜山队等大批人马继续搜寻，但同样没有任何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失踪的纳特·弗雷萨。

于是警方怀疑弗阿琳•雷萨已经死亡，将此案由“人口失踪案”升格为“谋杀案”，并开始追查嫌疑人。案情渐渐指向了她的丈夫纳特•弗雷萨（Nat Fraser）警方，怀疑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纳特是一位水果批发商，时年39岁。

在一年多之后的1999年，检方正式起诉了纳特。1999年11月，纳特在阿伯丁的高等法院出庭受审，他被指控两项罪名：在案发之前的一个月，曾在家中对妻子阿琳•弗雷萨施以家庭暴力；以及在1998年4月将其谋杀。

由于阿琳的医生指正阿琳确实遭受过暴力，所以纳特承认了这项指控，但对另一项谋杀妻子的指控坚决否认。2000年3月，爱丁堡高等法庭判定第一项指控成立，纳特因此被判入狱一年半。然而，第二项指控却被法庭以证据不足驳回。

“神奇”的唇读

判决下达后，阿琳的家人异常愤怒，认为这无异于放纵罪犯。检方也立即对谋杀指控未被采纳而提起了上诉。2001年6月，已经刑满释放的纳特再次被捕，面临谋杀妻子的指控。

这次，与他一起站上被告席的，还有另外两名同案被告人：赫克托•迪克（Hector Dick），他的朋友；另一个商人，格列•卢卡斯（Glenn Lucas），他们被控是纳特的同谋。

在纳特服刑期间，卢卡斯曾经去监狱探视过他，两人之间的对话被探视室中的监视探头完整记录下来。当然，和绝大多数监控录像一样，这一段录像是无声的，警方无法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于是，警方请来了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杰西卡•瑞斯（Jessica Rees）女士协助分析这段录像。

瑞斯女士是一位听障人士，但这一身体缺陷却使得她培养出了一项特殊的技能：唇读。这项技能是根据画面上，人说话的口型和脸部肌肉的活动，来推测、重现他说话的内容。而在此之前，这项技术也已经在很多国家的案件侦破和庭审中被应用。瑞斯女士本人也曾经在 两起谋杀案的侦破 中起到关键作用。

在纳特与卢卡斯的谈话录像中，瑞斯女士“读”出了如下的话语片段：

“她的胳膊掉了。”。
“我把她的牙齿都拔掉了。”
“他们没有证据的……”
“他们找不到她的……多久都找不到，没可能。”
“全都进下水道了。”

这些话很显然涉及了毁尸灭迹的细节，警方随即拘留了卢卡斯，并将其作为纳特的同案犯一并起诉。但是，在其后的测谎测试中，仪器认为卢卡斯并未说谎，即完全没有卷入此案，这与瑞斯女士的唇读证词相互矛盾。

而另一位被告人赫克托•迪克，则是因为从事酒类走私活动而被警方抓捕，面对即将因此破产的窘境，这位损友告诉警方，他参加了纳特杀妻分尸的过程。随后，他同意作为污点证人来指证纳特，对他的指控也因此一并撤销。

除了瑞斯女士的唇读证词，以及迪克这位证人之外，检方手头还有一项重量级的物证：被害人阿琳的一组戒指，包括订婚、结婚等3个戒指。在警方拍摄的取证录像中，在阿琳失踪那天，这3个戒指并没有出现在纳特家的浴室里。而到了5月7日，这3个戒指却奇迹般的出现在浴室中的一个肥皂碟上。检方因此而判定，一定是被告人纳特在警方搜查过现场后将它们放回到浴室的。

被害人的一组戒指。

2003年1月21日，纳特出庭受审，并坚称自己清白无辜，自己很爱妻子。作为控方证人的瑞斯女士也出庭作证。8天后，陪审团采信了检方的证据，纳特•弗雷萨被控杀害妻子的罪名成立，被法庭判处终身监禁，至少必须服刑25年方才允许假释。

此时，距离阿琳•弗雷萨失踪已经5年了。她的亲朋好友为她举行了悼念仪式，而负责调查的史蒂芬（Jim Stephen）探长也因此获得了女皇警察奖章（Queen's Police Medal）。

故事并未结束

一般来说，故事在这里就结束了。但是在2005年6月，被告律师团找到了第一份反证：本案中的关键证人，也就是唇读专家杰西卡•瑞斯女士，在自己的学历上误导了陪审团。她仅仅在牛津大学的贝利尔学院（Baliol）修读过两年课程，却在庭上暗示自己在牛津大学获得了学位。

作为一名专家证人，瑞斯需要通过自己的特殊技能，对事实作出专业判断。而保证其证词可靠的重要依据，就是这位专家的学术背景和技能水平。而检方也曾提醒陪审团，考虑瑞斯女士的证词时必须注意到这一点。英国皇家检控署随即宣布，有鉴于此，不再会在将来的诉讼中使用瑞斯女士的唇读证词 作为证据 。

而更猛烈的质疑，来自于另一位唇读专家特利•鲁安（Terry Ruane），他重新观看了那段监控视频，认为瑞斯女士毫无疑问在唇读上犯了大错，她提到的那几句关键的话压根就没在视频中出现过。

控方律师曾提出，在庭审中对瑞斯女士的唇读技能进行当场测试。测试的结果令人大跌眼镜：瑞斯女士在唇读一段测试用的录像后记下的谈话内容，比原本对话多出了许多词。这种脑补式的唇读技术，顿时让她的证词变得不靠谱了。

而那3个戒指，也被证明是警方搞的乌龙。女警克拉克（Clark）证实，在初次搜查时，她就看到了那套戒指摆在浴室里，只不过忘记将其记录在证据表格上了。而赫克托•迪克的证词，也因为无法说清谋杀细节而被质疑是作了伪证。

纳特表示自己将会抗争到底。

突然间，所有对纳特不利的证据全部被推翻，纳特随后也被宣布无罪释放。而检方随即又提起了抗诉，纳特又在2008年被同一法庭宣布有罪。

终于，在2011年5月，位于伦敦的最高法院宣布，由于证据不充分，事实认定不清，决定重审此案，一切又回到了起点：没有尸体、没有犯罪现场、没有法医学物证。

此刻，距离阿琳•弗雷萨失踪，已经过去了13年，真相依旧没有浮出水面。而唇读这种新型的证据形式，由于缺乏足够的实践证据。恐怕在未来的庭审中，会被更加谨慎的使用了。

编辑的话：正如测谎仪并不能作为法庭证据一样，唇读在没有实际物证支持的情况下，作为定罪证据是不严谨的。所以与测谎等其他手段一样，唇读作为提供侦查方向的意义可能大于作为证据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