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甫洛夫和他的狗狗

相信大家在中学里上生物课时，如果没有打瞌睡的话，就听说过巴甫洛夫这个人了。巴甫洛夫要是活到现在，也许会以虐待狗狗的罪名被人起诉。在他设计的著名试验中，狗狗的消化道被手术切开并置入各种瘘管，以统计试验中各种消化液的分泌量。巴甫洛夫的研究通常被人们用来说明条件反射这一生理现象，但实际上条件反射或许只能算一项副产品，巴甫洛夫的试验向我们揭示了进食过程中各种消化液分泌的不同特点。

巴甫洛夫根据他的试验结果，将进食过程中胃液的分泌分为三个不同的时期：头期、胃期和肠期。顾名思义，是指当食物进入头部、胃和肠时，胃液的分泌会有不同特点。试验结果表明，在胃酸分泌的头期，也就是食物进入口腔和食道、而尚未进入胃内时，视觉、味觉、嗅觉等多种感官受到刺激，促使胃部分泌大量胃酸含量高、消化能力强的胃液。而巴甫洛夫的这一发现也是很多人相信长时间咀嚼口香糖会引起胃酸大量分泌的原因。然而可惜的是，极为严谨的巴甫洛夫当年在做试验时，虽然给狗喂食了大量不同种类的食物，并证实糖类和脂类食物可以促使头期的胃液分泌，而生理盐水、苦味食物、胡椒和芥末等则没有这种作用，但是他并没有试过口香糖。虽然，咀嚼含糖口香糖也许可以促进胃液分泌，但是对于目前市面上大行其道的无糖口香糖，连巴甫洛夫也不能告诉我们，到底有没有促进胃液分泌的作用。

口香糖对消化道的作用

尽管巴甫洛夫说不清口香糖到底会不会促进胃液分泌，好在天上飞的、地上走到，没有科学家不研究的。来自美国的一批麻醉医生设计了一个试验[2]，研究手术前嚼无糖口香糖会不会引起胃内液体增多、增加术中麻醉风险。研究表明，术前30分钟开始嚼无糖口香糖直至手术开始、或不嚼口香糖，麻醉后探查胃液的量以及pH值都没有明显的区别。也就是说术前嚼无糖口香糖达30分钟之久也不会刺激胃分泌更多的胃液和胃酸。

不过也有研究提出相反的意见[3]，认为嚼口香糖也能促进头期的胃液分泌。研究者让12位罹患十二指肠溃疡——一种常见的“胃病”的患者咀嚼芝士汉堡或口香糖满15分钟，发现两者促进胃酸分泌的能力不相上下。但是这个试验并未说明所用的口香糖是否含糖，而且样本量也实在太小（仅12例），说服力远不如前面提到的那个麻醉师们做的研究。毕竟麻醉师们的样本量达到了77例，远高于本研究的样本水平。

另一个特殊的例子是戒烟者使用的含尼古丁的戒烟口香糖[4]。这种口香糖对帮助吸烟者戒烟有非常好的效果，并且通常引起的戒断症状也较小，但是常常会出现胃肠道的不适。这有可能是戒断症状，也有可能是尼古丁口香糖本身的副作用。咀嚼普通无糖口香糖一般不会引起这样的问题。

口香糖，护齿还是害齿？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考虑口香糖可能会给口腔健康带来的哪些危害？其一，如果嚼口香糖可以促进胃酸分泌，那么多余的胃酸从胃内反流到口腔内的话，会腐蚀牙齿。前面已经讨论过，一般认为嚼无糖口香糖并不会促进胃酸分泌。但是即使胃酸的分泌没有增加，如果嚼口香糖可以诱使本应在胃内的胃酸反流至口腔，那么一样会增加牙齿受伤的风险。因此也有科学家对此进行了研究[5]，他们给病人服用容易诱发胃酸反流的食物，餐后咀嚼口香糖半个小时，此后监测病人食管内胃酸反流的情况。结果出人意料，咀嚼口香糖非但没有增加胃酸反流，反而使其减少了。科学家推测这可能是因为咀嚼口香糖可以促进吞咽活动，继而增加食管的向下蠕动，抑制胃酸向上反流。这说明长时间咀嚼口香糖（半个小时）反而从某种程度上可以减少胃酸对牙齿的腐蚀，保护牙齿。

解决了胃酸问题，还有一个问题是咀嚼口香糖是否会使补牙材料中所用的汞释放出来，毒害人体呢？汞合金曾经是牙科常用的一种补牙材料，不过目前已经逐渐被更为轻便美观的树脂材料所代替。有些研究者认为含汞的材料可能会增加使用者受汞影响的风险，而另一些研究者则认为汞合金是安全的。不管怎么说，至少目前为止FDA还没有禁止牙科使用汞合金作为补牙的材料。[6] 虽然口腔内有汞合金的人嚼口香糖确实会增加口腔内的汞含量，不过其含量仍然能保持在安全水平以内。而且不止嚼口香糖，吃饭、刷牙等行为都会增加口腔内的汞含量。人即不能不刷牙，也不可能不吃饭，所以也无必要太过紧张。

事实上，人们往往过于关注口香糖的害处，而忽略了口香糖对健康带来的益处。虽然含糖口香糖会增加口腔牙菌斑的量，降低其pH，增加龋齿的风险[7]。但是无糖口香糖却能减少牙菌斑，增加口腔pH值，减少牙龈炎的发生，对口腔健康大有裨益。此外，对于术前需要禁食的病人来说，嚼口香糖可以帮助他们克服食欲；而结肠手术后病人咀嚼口香糖可以减少术后肠梗阻的风险[8]；含尼古丁的口香糖则是老烟枪们的戒烟良药……长时间咀嚼口香糖对健康的好处未必比其健康风险要少。

结论： 咀嚼含糖口香糖可能对口腔健康不利，但长时间咀嚼无糖口香糖并不会刺激胃酸分泌，也不会额外增加汞合金补牙材料对健康的风险，反而能减少胃酸向口腔反流，并且一定程度上保护口腔健康。此外，口香糖还在其他很多医学领域发挥作用，帮助维护患者健康。所以，想嚼就嚼吧！

77个样本也不值得得瑟嘛。有志于献身科学家的果壳er们，去箫汲医生处报名吧。

严肃点，我们这儿讲科学呐！因为临床试验的特殊性，志愿者很难招募，很多临床研究的样本量仅几十例，甚至十几例。某些情况下甚至有攒了十年也只攒到二十例病例的研究，所以77例也不算少了……

对于当年生物课打瞌睡开小差的小盆友，建议阅读松鼠赵承渊的美文以复习巴甫洛夫和他家狗狗之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医学诺贝尔之路（1904）：循序渐进、谦虚和热情

参考资料：

[1]	Ivan Pavlov

[2]	Stevin A. Et al. Sugarless gum chewing before surgery does not increase gastric fluid volume or acidity. Can J Anesth vol. 41(7), 603-6

[3]	Helman CA. Chewing gum is as effective as food in stimulating cephalic phase gastric secretion. Am J Gastroenterol.1988 Jun;83(6):640-2.

[4]	M J Jarvis, et al. Randomised controlled trial of nicotine chewing-gum. BMJ 1982;285:537

[5]	Moazzez, R., et al. The Effect of Chewing Sugar-free Gum on Gastro-esophageal Reflux. JDR November 2005 vol. 84 no. 11 1062-1065

[6]	Dental amalgam controversy

[7]	Chewing Gum--Facts and Fiction: a Review of Gum-Chewing and Oral Health T. Imfeld, CROBM 1999 10: 405

[8]	Takayuki Asao, et al. Gum chewing enhances early recovery from postoperative ileus after laparoscopic colectomy.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College of Surgeons Volume 195, Issue 1, July 2002, Pages 3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