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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经会传染吗?

“经期同步”现象,广大女同胞们都不会陌生。在室友、姐妹、母女甚至是同事之间,或许不少人还有过经期同步的“亲身经历”。不过,从最初对“经期同步”现象的揭露,到对于它是否存在的质疑,“经期同步”并不是印象中的那么理所当然。

亲密关系让大姨妈同步?

1971年心理学家McClintock在著名科学期刊《自然》(Nature)发表了自己的研究,称同屋居住的女性会出现月经周期趋近的现象[1]。她选取了一所女子大学里的135名住校生作为研究对象,将她们分为室友组,密友组,和随机组。在亲密相处半年之后,McClintock对她们的月经来潮日(即月经的第一天)进行分组统计,发现室友组和密友组的来潮日间隔从7-10天变为3-7天,周期出现趋近。而作为对照的随机组来潮日间隔则分别为6-14天和5-15天,基本保持不变。基于其他哺乳动物中存在的类似现象,比如老鼠的“Whitten效应”(雄性老鼠释放的费洛蒙可使雌性老鼠发情期同步),McClintock认为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费洛蒙。

这一研究结果引发了大规模的讨论,这种月经周期趋近的现象也被称为“McClintock效应”。在后来的几十年间又有很多科学家对这种现象进行了研究,其中不少人都得到了与“McClintock效应”相符的结果,研究范围覆盖姐妹、同事甚至同性恋夫妻等[2]。这些研究采用的方法也基本参照McClintock当年的做法,即在一段时间内对女性来潮日之差进行统计。

尽管有不少研究结果昭示“McClintock效应”的正确性,但同时也有一些研究显示并不存在明显的经期同步现象[3],加上多年以来对于它的成因一直无法确证、后续对研究方法的指摘、进化意义的不明,都给“McClintock效应”的正确性打上了问号。

疑问一:神奇又神秘的费洛蒙,我拿什么来“嗅”你?

在形形色色的经期同步研究中,我们可以轻易捕捉到一个关键词——费洛蒙,它被认为是“McClintock效应”的主因。

费洛蒙其实是信息素(pheromone)的音译,也称外激素。1959年,德国生化学家Peter Karlson和瑞士昆虫学家Martin Luscher共同创造了这个词,并把它定义为“由一个个体分泌到体外,被同一物种其他个体接收并影响它们生理或行为的物质”。[4]

信息素有很多种,其中最为人熟知的要数性信息素。许多昆虫都会释放性信息素吸引异性,某些兰花还会模拟雌性黄蜂的性信息素来吸引雄蜂为它们传粉。目前很多研究都认为性信息素的识别主要与犁鼻器(vomeronasal organ,VNO)有关,而非通过嗅觉上皮识别。许多哺乳动物都有犁鼻器,如大象、鼠等,它们的行为也被证明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但是,人类没有犁鼻器。

于是神奇的费洛蒙在人类面前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尽管普遍认为人类的汗腺(尤其是腋下)可以分泌出性费洛蒙,如雄二烯酮、雄甾烯醇,但我们到底能不能接收这种信号,长久以来始终是个充满争议的话题。人类行为和生理系统的复杂性让研究难上加难, 直到今日也没有一种费洛蒙被明确地证实对人体有作用 。这样的争议使得一直推测是费洛蒙在起作用的经期同步现象更具有不确定性。

为了证明生理周期与费洛蒙有关,1998年McClintock发表了一项研究[5]。她分别收集了9名女性在卵泡期(排卵前)和黄体期(排卵后)腋下的汗水提取物,然后涂抹在20名女性的上唇(估计这20个姑娘拿了不少补助金才肯来……),参加者除了被要求6小时内不许洗脸,其他一切生活照旧。结果卵泡期汗水使参加者提前来潮,而黄体期汗水令参加者推迟来潮,结合卵泡期体内激素促进排卵而黄体期体内激素抑制排卵的现象,McClintock认为,这个结果证明不同时期释放出的费洛蒙可以影响他人的生理状况。不过这个结论稍显无力,提前和推迟来潮的天数(2天左右)有点少,甚至跟经期长短的波动差不多——这一点McClintock本人也不得不承认。

疑问二:研究方法问题多多

1992年一位名叫H.Wilson的科学家发表文章,系统详细的剖析了历年来经期同步研究的研究方法中存在的问题,提示我们,这些问题给研究结果带来巨大的误差,可能误导了我们对“McClintock效应”的认识[6]

首先他指出,之前的经期同步研究都基于一个模糊的看似合理的假设,即“在随机比较两名女性的来潮日间隔时,这个差值是随机分布的”。但Wilson用计算证明,哪怕你什么都不做,找出若干对八竿子打不着的女性互相比较月经来潮日的间隔,由于每个人的周期长短不同,其中有一半左右都将趋向同步,尤其当实验人数较少统计时间较短的时候趋同现象更为显著。而大多数经期同步的研究都具有样本量小,持续时间短的特点。

其次,比较来潮日间隔时,如何选取日期也会使结果大为不同。假设女性A的月经周期长度是28天,她在第1天、第29天、第57天来潮;而女性B的月经周期长度是30天,她在第15天、第45天、第75天来潮。如何判断她们的月经周期是趋于同步还是趋于分离呢?如果以女性A的第一次和第二次月经时间来和女性B比较,会发现:前一次她俩相差14天,后一次相差16天,趋于分离;如果以女性A第二次和第三次月经时间与女性B比较,就变成:前一次相差14天,后一次相差12天,趋于同步。同样的数据得出相反的结论,一不小心就陷入数学陷阱。

再者,Wilson发现很多实验存在人为排除不符合实验设计的参与者或数据的情况。有些实验的参与者在实验中发生月经不调的现象(根据统计人数比例约为25%),来潮次数与其他人不同,研究者就会在统计时将这些数据去掉,而这样做无疑损害了研究的客观性。

根据自己分析的研究误差,Wilson对几个代表性的得出经期同步结论的研究逐个进行分析和计算,发现考虑误差后这些研究结果基本都变成了“无明显经期同步现象”。Wilson同时还提出了一些优化实验的方案,比如延长试验时间,加大样本数量等。

Wilson的文章出炉之后,得到经期同步结论的研究大幅减少,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他的分析确实找准了问题所在,为后面的研究提供了更谨慎严密的思路和方法。在他之后,又有其他一些经期同步研究可能存在的问题被提出来[7],例如收集数据时,采用的参与者每隔一段时间回忆一次来潮日期的方式可能出现偏差;McClintock 1998年的研究在涂抹汗水提取物时没做到单盲或双盲等。

疑问三:演化意义在哪里?

前面提到了老鼠的“Whitten效应”,雄性老鼠释放的费洛蒙可使雌性老鼠发情期同步,对老鼠的繁殖具有积极意义:雌鼠齐齐做好准备,雄鼠便可以一次性地“广撒种”,降低了生育成本。所以有人认为经期同步的演化意义与此类似,为这种现象提供一种解释,即在远古时候的一夫多妻生活方式下,女性经期同步有助于提高繁殖效率,避免男性“找错人”白白浪费体力。

但也有不同的看法,有研究者认为如果存在经期同步现象,对繁殖是不利的,因为它会引起女性间的竞争,浪费一部分生育能力,降低繁殖效率;而女性排卵期的多变可以使女性更不易受到男性的控制,令她们在选择男性时掌握更多选择权,更有可能生下更好的后代[8]

而提出“McClintock效应”的McClintock本人则认为经期同步没什么作用,只是演化中偶尔产生的“副产品”,是个巧合。在演化意义层面上的讨论,可以促进人们多角度的思考,但始终无法为经期同步现象提供直接的证据。

关于经期同步的研究一路争议不断,到现在也没个定论。正反两方的科学家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经期同步现象是否存在,又是否与费洛蒙有关。但是,他们都同意费洛蒙的研究对人类意义非凡,这种具有魔力的东西可能会开启人类从未意识到的新感官,开辟我们从未探索过的新领域。大胆猜测后继以严密谨慎的求证,在不断地假说建立推倒再建立的循环中寻求真知,才是应有的态度。

在《生活大爆炸》第5季第8集里,Amy就把大姨妈同步当成衡量闺蜜间亲密程度的标准。身为一名神经生物学家,Amy犯下这个原则性错误不能原谅呀。
 

来果壳问答参与大家的讨论吧: 月经这东西是不是会传染啊?

参考资料:

[1] McClintock, M.K., Menstrual Synchrony and Suppression. Nature, 1971. 229: p. 244.
[2] a)Graham, C.A. and W.C. McGrew, Menstrual synchrony in female undergraduates living on a coeducational campus. Psychoneuroendocrinology, 1980. 5(3): p. 245-52. b)Quadagno, D.M., et al., Influence of male social contacts, exercise and all-female living conditions on the menstrual cycle. Psychoneuroendocrinology, 1981. 6(3): p. 239-44. c)Weller, A. and L. Weller, Menstrual synchrony in female couples. Psychoneuroendocrinology, 1992. 17(2-3): p. 171-7.
[3] a)Jarett, L.R., Psychosocial and biological influences on menstruation: synchrony, cycle length, and regularity. Psychoneuroendocrinology, 1984. 9(1): p. 21-8. b)Wilson, H.C., S.H. Kiefhaber, and V. Gravel, Two studies of menstrual synchrony: negative results. Psychoneuroendocrinology, 1991. 16(4): p. 353-9. c)Trevathan, W.R., M.H. Burleson, and W.L. Gregory, No evidence for menstrual synchrony in lesbian couples. Psychoneuroendocrinology, 1993. 18(5-6): p. 425-35.
[4] Wyatt, T.D., Fifty years of pheromones. Nature, 2009. 457(7227): p. 262-3.
[5] Stern, K. and M.K. McClintock, Regulation of ovulation by human pheromones. Nature, 1998. 392(6672): p. 177-9.
[6] Wilson, H.C., A critical review of menstrual synchrony research. Psychoneuroendocrinology, 1992. 17(6): p. 565-91.
[7] Schank, J.C., A multitude of errors in menstrual-synchrony research: replies to Weller and Weller (2002) and Graham (2002). J Comp Psychol, 2002. 116(3): p. 319-22.
[8] Schank, J.C., Menstrual-cycle synchrony: problems and new directions for research. J Comp Psychol, 2001. 115(1): p. 3-15.
The End

发布于2011-11-21, 本文版权属于果壳网(guokr.com),禁止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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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羊c

细胞生物学硕士,果壳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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