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虎凤蝶：紫金山的精灵
三月，春寒料峭，大地还是一片沉寂。但对于南京的昆虫爱好者而言，三月却是一年中最值得期待的时刻，因为南京最美丽、最著名的昆虫就在此时出现。这就是珍稀的中华虎凤蝶（ Luehdorfia chinensis ）。
虎凤蝶属于凤蝶和绢蝶之间的过渡物种：它的翅形和绢蝶十分相像，而它翅上的斑纹则与凤蝶科的近亲尾凤蝶、丝带凤蝶等等都十分相像。另外，和绢蝶一样，虎凤蝶在交配后，雌蝶的腹部末端会长出一个三角形的臀袋，拒绝与其他雄性交配。
【左上：三尾褐凤蝶。右上：丝带凤蝶。左下：中华虎凤蝶。右下：小红珠绢蝶。可以看出，中华虎凤蝶在花纹上接近近缘的凤蝶，在翅形和体型上接近绢蝶。】
紫金山的中华虎凤蝶其实并非媒体宣传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中华虎凤蝶目前分出了3个亚种，只有华山亚种（ L．chinensis huashanensis ）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而紫金山的中华虎凤蝶属于指名亚种（ L．chinensis chinensis ），虽然它不是国家级保护动物，但仍属濒危蝶种。 [1]
战火与焦土：故事从毁灭开始
虽然中华虎凤蝶是当今紫金山最著名的昆虫，但其实它并不是从古至今都一直在那里飞舞的。它的兴盛和衰败，都和人的活动息息相关。
历史上，由于南京曾作为国都，作为南京城最重要的制高点的紫金山，自然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太平天国的天京保卫战之后，紫金山植被终于被破坏殆尽，整个山体仅仅遍布砾石和卵石。到1932年，紫金山仅有小面积树木残存分布于灵谷寺和明孝陵两处。之后不久，又爆发了抗日战争的南京保卫战，紫金山又成了最惨烈的战场。
【紫金山上遗留的抗战碉堡。】
这样的一片焦土，长不出虎凤蝶宝宝的食物——杜衡（ Asarum forbesii ），虎凤蝶自然不会飞来。
【虎凤蝶的寄主——杜衡，一种马兜铃科细辛属植物。】
浩劫与天堂：磕磕绊绊的造林之路
1949年以后，紫金山开始了多次大规模植树造林。到了1960年代，森林重新覆盖了紫金山。但可惜的是，大部分森林都是马尾松林之类的常绿针叶林。杜衡虽然不是喜光植物，但也需要一定的阳光保证生长。四季浓郁的针叶林挡住了阳光，扼杀了杜衡的生命。从当时的林相结构可以断定，紫金山当时没有中华虎凤蝶的栖息环境。
1970年以后，紫金山的针叶树开始经历一波又一波的浩劫。从松毛虫、松干蚧到松材线虫病，成分单一的松林无法抵挡，林中也没有天敌可以控制病害，于是黑松、马尾松大量死亡，直到今天仍在继续。但紫金山也因祸得福，松树死后，一直被压迫的阔叶树悄悄接替了它们的位置。阔叶树的落叶加速了土壤腐质程度，使得土壤养分和水分更加充裕；生物多样性丰富了起来，紫金山也越来越美丽了。
人们看到了这个好处，开始主动改种麻栎、黄连木、栾树以及枫香等阔叶观赏类树种。于是，紫金山植被慢慢变成了落叶阔叶林群落外貌。早春光秃秃的树枝使得阳光能照到林下的杜衡，夏天湿润凉爽的空气也利于杜衡的生长。冬天，厚厚的落叶还是虎凤蝶蛹越冬的必要条件。此时的森林结构终于具备了中华虎凤蝶的栖息环境。大约在1970年代末，虎凤蝶翩翩地飞来了，落户了。
【虎凤蝶的卵闪着绿色的荧光，像一颗颗夜明珠。】
1992年以后，飞机撒药的禁止、生物防治的引入，加上植物群落的顺向演替，使紫金山形成了稳定的地带性森林生态系统。这里成了中华虎凤蝶的天堂。到了2000年，虎凤蝶种群兴旺发达，甚至成为了紫金山春季的优势蝶种，从山底爬到半山腰，看到50多只不足为奇。虎凤蝶成为了南京最美丽的名片，被选为“南京十大名蝶”之首。
【虎凤蝶幼虫喜欢排成一排，受惊后会伸出黄色的丫状腺，散发出水果糖的香味。】
浮华与幻灭：成于人而丧于人的天堂
但好景不长，随着紫金山中华虎凤蝶的名气增长，它的命运也因此出现了危机。先是蝶商来了。虎凤蝶的标本炙手可热，蝶商把无数杜衡连根拔起，采集大量的野生卵拿回去进行人工饲养，变成蝴蝶后马上做成标本。竭泽而渔的作法让野外幸存的蝶宝宝都没了粮食。然后，杜衡的生境也遭到破坏，可叹的是，做这件事的，正是曾经植树造林，为虎凤蝶营造家园的部门。
他们在紫金山上开辟了多条登山道，还种上了大量女贞和香樟。这两种常绿阔叶树比原先的针叶树还要阻挡阳光，给杜衡的生长带来了很大困难。虎凤蝶幼虫在蜕皮2次后，就需要分散、迁移到更广阔的地方去觅食。杜衡变得稀疏后，幼虫常会因找不到食物而饿死。更有大量的幼虫在寻找食物的过程中，不得不穿越登山道，而被人流踩死。当时，整个登山道都躺满了虎凤蝶宝宝的尸体。这样踩了几年挖了几年，到了2010年，想在紫金山看到一只虎凤蝶，真是要攒足了人品才行了。
【紫金山路边的女贞，冬季也不落叶。这直接扼杀了杜衡的生存机会。】
中华虎凤蝶自身是很脆弱的：它只吃杜衡这一种植物、一年只发生一代，且有300天都是蛹期，极易受到伤害。如今，要想让它们重现辉煌，我们必须给予它们帮助：有研究者曾繁殖过虎凤蝶放生，但发现人工繁殖的蝶产下的卵很难孵化，不知原因为何；还有人提倡从杭州引种，但极有可能破坏南京种群的基因纯洁性。现在看来，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恢复虎凤蝶的栖息地，种植大量杜衡，同时也要保护好春天的蜜源植物（如紫堇），保证成虫有足够的营养来产卵。
在紫金山上，中华虎凤蝶的命运一直都掌握在人的手里。虽然现在人为捕捉已经很少，大部分昆虫爱好者都很自律。但请为它们再多做点什么吧，不要让这些美丽的精灵再次消失。
| [1] | 中科院动物所梁爱萍先生将中华虎凤蝶华山亚种及指名亚种均列入我国9种（及亚种）濒危凤蝶之中。 |
本文从自然控小组贴紫金山中华虎凤蝶的前世今生（上）、（下）编辑制作。怒赞这样的优秀原创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