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一舔你的上门牙内侧，是不是感觉有左右楞，牙面也有点凹？
当舌头划过两颗门牙（从内侧），像是经过了一个“m”型路线？
可能你天天舔门牙，不觉得两边有楞有什么奇怪。但其实世界上大部分人的上门牙内侧是平平的，根本没有楞！而这些左右有楞的门牙，只在东亚人和北美印第安人中有特别高的出现率。
上门牙（中间那颗）牙冠铲形门齿评分表，面对我们的是舌头那侧（这幅图省略了牙根...但牙是有椎状牙根的），从左到右由无到轻度、再到重度，看你大概是几分。图片来源：参考文献6
因为西方人、非洲人、东南亚人、太平洋岛屿人等等人口中基本看不到这类样貌特殊的门牙，所以这种内侧有楞的门牙干脆成为了东北亚人民的特征之一（没错，印第安人是从西伯利亚迁徙到美洲大陆去的，与现代东亚人分家不到3万年）。并且，学术界给它扣上了正经名字，叫做“铲形门齿”，因为它内凹的造型像个铲子。有时候，人们会把这种门齿和内眼角蒙古褶称为蒙古人种的特征，但随着对现代人起源的研究不断细化，我们发现的古代人类迁徙、融合的线路越来越复杂，无法用单一几个地区来统一概括发源地，所以现在人类学界正尽可能地避免对人群以几个种族划分，反而强调地理格局。在这里，我们暂时说“铲形门齿”是东亚人和美洲原住民的高频特征。
考古遗址中发现的铲形门齿情况。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
那么，为什么别人都没有我们有呢？因为基因变异啊。
那为什么这个变异扩散广泛且持久呢（你看美洲原住民也有，所以这个基因变异很可能在他们迁到美洲前就出现了）？嗯......很可能是这个变异导致了选择优势，让东亚居民更适应当地环境。
优势？难道，有楞的门牙难道吃饭更好吃？
不，根据现在的研究这个变异和吃没有关系，和牙本身也没啥关系。门牙长楞只是搭上了基因变异的顺风车，祖先根本不care的。我们的基因很忙，很多事情都要找到同一个基因，一个基因影响很多生理特征，这称为多效性。现在要介绍的就是一个具有多效性的基因，大概在3万年前，它在大约现在的中国中部发生变异，名字叫做外异蛋白A受体基因，变异后简称为EDARV370A基因型，在东北亚和北美原住民中有很高的出现率。
EDARV370A基因型（饼图黄色）在现代世界各地的出现频率，东北亚一片黄。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
好了，这个基因型除了让牙齿更像铲子，它还有什么用呢？它还是管很多事的，不然怎么源远流长。这些事情包括：增加汗腺和皮脂腺、增加乳腺、加粗发干。
乍看之下，这些油油腻腻的腺体是不是有些low，不。东亚人祖先获得选择优势的功能就在里面。到底哪一个是终极答案，就出现了不同的假说。今天就来介绍这些假说，包括：排汗说、保湿说和最新出现的增加维生素D说。
1. 为了排汗
我们先来看排汗。
东亚的夏天，经历过的非洲人民都知道，热啊，闷热啊，比非洲还热啊。
这样的夏天，排汗不畅快怎么行，会中暑，当机。
电扇什么是不存在的。图片来源：makememe.org
而且古人比现代人更惨，我们可以改造环境，古代人不仅改造能力有限，还要外出采集狩猎。农业历史很年轻，大概一万年左右，在此之前的人类都要长途跋涉找食物，每天迁徙能力远强与现代人。所以夏天太热，排汗不够、身体过热就很危险了，可能连营地都回不去。而在林草丰美的夏季有更多的汗腺，然后成功排汗、增加行动能力、获取资源，不是很有选择优势的一件事吗？
但是，这个假说有个问题是，3万年前真的热到要变异吗？地质信息表示，在3.2万年前一段湿暖期结束了，从3.2万年开始的1.7万年气候转向干冷，史称“最后盛冰期”，听着就很冷。不过冷当然是相对的，这一万多年也不会一直冷下去。至于那段时间增加汗腺到底是不是选择优势，还需要更精确的古DNA信息和气候资料来支持。
2.为了保湿
有夏天就有冬天，有考虑散热的就有考虑抗冻的。
我们来说保湿。
经历过北方冬天的都知道，那个冷风嗷嗷的，刮在脸上像刀割。耳朵在哪感觉不到，少抹点擦手油，一攥拳头，关节皮肤无声撕裂，露出刺目的鲜血，冻疮向你招手。
保湿，多么重要。一年四季除了夏天，东北亚大地干过坐飞机，什么坐飞机要保湿，飞机里比北京湿润多了。
冷。图片来源：memegenerator.net
而我们的皮脂，就是天然的润肤霜啊。我们的皮肤是健康防线，而皮脂就是防线的防线。皮脂有啥好处，除了能抗衰老，还能让皮肤保持滋润、杀死有害细菌，避免干裂和可能的外伤感染。别老嫌弃脸油头油，一点皮脂没有冬天只能靠眼泪来保湿了。
想象一下古人，没暖气，没加湿器，只能点个篝火，冰天雪地。这时候皮肤不好，干裂，发痒，红肿，长了冻疮，一动都不得劲，你还怎么采集狩猎。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古人还不如纽约皇后区的彼得同学，怎么就不能靠变异增加皮脂腺了？你看，长了冻疮，冬天碰不着水，叉鱼都没得叉。增加皮脂腺，保湿，用柔软的皮肤和四肢活过冬天，多么重要的选择优势！
3. 为了维生素D
这个假说来自今年5月一篇复杂度令人头秃的PNAS 。
我们来看看这个一般人还真联想不到的点：乳腺增加和维生素D摄取。
为什么维生素D重要？我们现在天天看广告里说维生素C美白、维生素B改善情绪，怎么就没出个维生素D的药片面膜啥的呢？
原因是，我们可以自己合成维生素D啊，是不是棒棒的，只需要阳光照射即可。但这不代表这种营养素不重要，维生素D非常重要。因为人体可以合成，我们可能忽视了它作为一种必需营养素的重要性。维生素D是一种脂溶性维生素，对人体一系列免疫功能和钙质吸收起着关键作用。缺乏维生素D会导致严重的代谢和免疫问题，著名的就是小儿佝偻病和成年软骨病。这种营养素的人体合成，需要阳光中的紫外线照射皮肤，如果照射强度不够，当然就无法合成足够的维生素D。
绿色为白令陆桥大致范围，白令海峡曾经是不存在的。黑线标出了现今的西伯利亚与阿拉斯加范围。图片来源：Scott Elias/www.nps.gov
当然，世界之大，还真有人得不到足够的阳光照射——这就是高纬度人民的生存问题。一年四季，大半年见不着个正经天亮，大部分紫外线又在斜穿大气层时被吸收了，维生素D岂不是要断供？这时候，自然母亲又伸出了慈悲为怀的橄榄枝，有两个方向：第一个，增加紫外线的吸收。皮肤中“抢走”紫外线的那个谁黑色素什么的，用处不大，不要了！变异！于是，一部分古人类肤色变浅。第二个方向里没有出现减少皮肤色素的基因变异，2万年前东北亚大地这时与现在北美的阿拉斯加相连，形成一片广袤的陆桥，称“白令陆桥”（这时候白令海峡是不存在的）。桥下是啥，是海。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里的海鱼正好富含维生素D，没有海鱼动物肝脏也是极好的。
成年人吃肉不在话下，你让婴儿怎么办呢？白令陆桥纬度接近北极圈，半年不见阳光婴儿怎么发育？他们只能从母乳中获取维生素D。
还是靠基因变异。持这种观点的学者认为，正是这种基因变异增加了东北亚母亲乳腺导管分支，与身体里调节血脂水平的基因共同作用，最终增加了母乳中维生素D和脂肪的含量，让婴儿在缺乏光照的环境中也可以顺利成长。
生活在高纬度地区的因纽特人。图片来源：Jean Paul Lefret/www.caos18.com/
好了，以上这些假说都各有道理。也许EDARV370A基因型各种因素都增加了选择优势，也许又会有新研究对这个基因变异有不同解释。我们继续期待。这个基因型远不回是对铲形门齿的唯一解释（比如，无法解释早于3万年的东亚材料），对铲形门齿的研究还会继续下去。
现在舔舔你的牙齿，是不是感到很special呢。有对象的也可以舔舔你对象的牙齿（注意，上门齿舌头那侧），每个人的牙齿都是不一样的哦~
（编辑：Ent）
参考文献
- Environmental selection during the last ice age on the mother-to-infant transmission of vitamin D and fatty acids through breast milk http://www.pnas.org/content/115/19/E4426#ref-30
- Did last ice age affect breastfeeding in Native Americans?https://www.sciencedaily.com/releases/2018/04/180423155057.htm
- Modeling Recent Human Evolution in Mice by Expression of a Selected EDAR Variant. https://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092867413000676
- A Common Variation in EDAR Is a Genetic Determinant of Shovel-Shaped Incisors. https://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002929709004029
- Enhanced Edar Signalling Has Pleiotropic Effects on Craniofacial and Cutaneous Glands. http://journals.plos.org/plosone/article?id=10.1371/journal.pone.0007591
- Application of Dental Morph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for Medical-Legal Identification: Sexual Diagnosis in a Portuguese Population. http://www.heraldopenaccess.us/fulltext/Forensic-Legal-&-Investigative-Sciences/Application-of-Dental-Morphological-Characteristics-for-Medical-Legal-Identification-Sexual-Diagnosis-in-a-Portuguese-Population.php#tab4
题图来源：www.beringia.com/exhibits/first-peop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