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我差点被一次鼻炎“送走”？在这事发生之前，我也想不到。

事情发生在去年，我经历高考这年。

鼻塞越来越严重，

却没怀疑药有问题

三月初的一个傍晚，我们一家三口出门遛弯。半路上我被冷空气吹得有点流鼻涕，逐渐感到鼻腔里有点异样。熟悉的感觉告诉我，不是感冒就是换季性鼻炎。

我觉得鼻子有点堵，就去路边的药店，问店员有没有通鼻子的喷剂。店员拿来一种药，眉飞色舞地建议我买这个，说是店里通鼻子最好的药，回头客最多。

如图，我清楚地记得一盒25元。丨作者供图

我没多想就买了，毕竟高三了，不想因为小毛病影响复习。不管是感冒还是换季性鼻炎我都得过，不是什么大事，到底是啥只要等一周就知道了。轻感冒一周就好了，换季性鼻炎要久一点，但也只要过了这一阵就会好。

没想到的是，这“一阵”就是三个多月。

现在回想起来，买药的时候我真应该多想想。当有人跟你可劲儿夸一个东西，说这个东西多么好顾客回头率多么高的时候，一定要留个心眼儿，因为要么就是这个东西真的好，要么就是这个东西有问题。尤其是药。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就喷了那个药。不得不承认，真就像店员说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鼻子瞬间就通了。我当时还庆幸买了这个药，感觉那是我用过最好的通鼻喷剂。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就喷了那个药。丨图虫创意

之后几天，我除了鼻塞没有其他的感冒症状，所以断定是换季性鼻炎。奇怪的是，药用了几天，情况不但不见好，还严重了。本来情况是，鼻子有时会堵，堵了就喷药。但渐渐变成，鼻子几个小时堵一次，喷了药之后，鼻塞的症状会暂时消失，但过几个小时又会堵起来，就像随机事件有了规律。

而且“喷了药”和“鼻子又堵”之间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之前5个小时左右喷一次逐渐减少成了4个小时，渐渐地，两三个小时。也就是说，我必须常备这种药，隔几个小时就得喷一次。

很快，第一瓶药就用完了。我觉得不对劲，但直到这时我还没怀疑药有问题，以为是高三压力大才这样的。于是我又去之前的药店买了原来的药。

第二瓶药一样管用，如果不喷药，我的鼻子就会堵得一点气不通，只能用嘴呼吸，没别的办法。

每天夜里都会被憋醒，

不得不去医院了

一天夜里我被憋醒了。对，憋醒。醒来的时候迷迷瞪瞪，还在奇怪自己怎么醒了，稍微清醒一点才发现鼻子全堵了，气进不去也出不来，嘴虽然张着却已经完全忘了呼吸。我赶忙找药喷了一下，等缓过劲儿来再躺下睡觉。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小三个月里，我都没睡过整宿觉。每天夜里都会被憋醒，无一例外。同时我对那药的依赖性越来越大，这时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店员说这个药回头客最多，我当时已经完全离不开这个药了。

不得不去医院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周末腾出半天空，去了离家最近的医院。我跟医生说了情况，给他看了我一直用的这个喷剂。医生看了一眼，转过头一边开药一边说：“……这个药……也行，但是别老用……”

我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犹豫和无奈。我也不想老用，可是没办法啊。医生给我开了点治鼻炎的药和海盐水鼻腔清洗液，但用起来无功无过，症状依然不见好转，我还是离不开那个喷剂。

海盐水鼻腔清洗液长这样。丨作者供图

你可能会说，就不能不用那个药吗？我要是能不用早就不用了，总不能一直用嘴呼吸吧，如果不喷药，鼻子会堵到我忍不住再一次喷药为止。

眼看着药的空瓶时间越来越短，我再一次去了那个药店。这一回接待我的是另外一个店员，她一听我要买这个药，干脆把店里剩下的全都给我拿出来了。

“这药卖特好，用的也多，剩下的你都拿走吧，就这些了，厂家那边都卖没货了……”说着就要给我结算价钱。我看着摆在面前玻璃柜上的小十盒喷剂，一时语塞。

“我不要这么多……先买这几盒吧。”最后我只拿了几盒。店员看起来不太高兴，眼睛一垂嘴一撇把剩下的药放回了柜台上。

出了药店，我长出了一口气。先用这几瓶撑过高考吧，考完再去一趟医院，我这样想着。当时距离高考已经不到一个月了。

“这个药不要再用了”

经历过高考的人都知道，除了文具、手表和脑子之外，别的什么都不让带进考场，就算是卫生纸也都是老师放在讲台上，谁要谁举手。这也就意味着我的药不能带进考场。考语文和理综的时间差不多正好是我两次喷药的时间间隔，所以我只能提前喷好药，把药留在考场外，考完出来再喷。

高考结束了，鼻炎依然没有结束，谁能想到它会陪我走完高中最后一程？考完我就毫不犹豫地约了个号，觉得自己还挺欧的，北京同仁医院的专家号我都能抢上。

去医院当天，我带上了在药店里买的两种药——之前用的喷剂和一种片剂。第二种药是最后一次去药店时店员推荐给我的，但我想到用了喷剂之后的反应和即将到来的高考，便没吃。

拿着号来到诊室，我和医生说了我从三月初到现在的所有症状：“医生，我一直在用这个药，但是一直不见好，还感觉更严重了……”我从包里掏出了喷剂。

“这个药不要再用了。” 医生只瞟了一眼，得出判断的速度让我怀疑她有没有真的看清。

医生说：“这个药不要再用了。”丨Pixabay

“这个药里有麻黄素，用多了会有药物依赖。你鼻塞是因为鼻黏膜充血肿胀，而它只是能让你的鼻黏膜收缩缓解鼻塞，但是用多了鼻炎会更严重。”

用多了会……怪不得……可是我已经用了三个月了……

“那这个呢？这个倒是还没吃过……”我忐忑地拿出了片剂。

“这个也不要用。”同样是瞟了一眼就得出结论，“这两个都不要用。”

“可是……”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作为一个两三个小时就必须喷一次药、睡觉都能被憋醒的鼻炎患者，不再用通鼻子的喷剂真的难以想象。医生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之前也有人是你这种情况，最后他们都戒掉了，你也可以。”

有时候别人的肯定能给你带来莫名的安心感和前所未有的底气。虽然不太确定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也不知道我多久能和陪伴了自己三个月的药say goodbye，但起码我知道了我也可以。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上午10点多，距离我上一次喷药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鼻塞的感觉已经很明显了，但是我没有去碰包里的喷剂。这一趟跑医院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知道了鼻炎一直不好的原因，坏消息是我即将面临高考之后第一个考验。

忍着不用药，可太难受了

回到家已经中午11点多，距离上一次喷药已经三四个小时了，近两个多月以来没有坚持过这么久。我用了新药之后对着桌子上的喷剂发呆。真就停药了？不再喷一次？此时我的鼻子已经完全堵了，不张嘴就喘不上气的感觉让我有了一丝犹豫。

“你难道想一直都离不开这个药吗？”心底一个声音发问。

当然不想。抱着这种心态，我开始了停药。

首要任务就是抑制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鼻子越堵我越心烦。鼻子渐渐塞住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被捏紧实的海绵耳塞塞到了耳朵里，然后慢慢膨胀恢复原状，填充了整个耳道，不留一点缝隙。但即便是塞了耳塞，耳朵也不会完全听不到声音，可鼻子堵起来真是一点气不通，不论使多大劲吸气呼气都是徒劳。

可鼻子堵起来真是一点气不通，不论使多大劲吸气呼气都是徒劳。丨图虫创意

我尝试转移注意力，打开电脑，看了一部电影。真后悔当时看的是《神奇动物：格林德沃之罪》，不是因为小雀斑演得不好，也不是因为德普不帅，更不是因为神奇的动物们不可爱，而是因为看电影的时候太入迷，张着的嘴总是忘了呼吸，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憋了有一会儿了。

看完电影，已经是傍晚了。情况并没有好转，我感觉更难受了。

接下来的20分钟简直是我的人生新体验。

我渐渐觉得呼吸困难，开始大口喘气。尽管大量空气从嘴灌进肺里，身体却是缺氧一样的感觉。我躺在床上，感觉身体很虚，那时鼻子对我没有任何用处，就是个摆设。不知道怎么缓解这种感觉，我尝试放缓呼吸频率和幅度，没用。

渐渐地，我开始觉得头晕，明明躺在床上，却觉得天花板在转。我瞥见了枕头边上的喷剂，我知道只要喷一下，这些不适的感觉就会全都消失。

但是将近十二个小时的坚持怎么办？药是要戒掉的啊。我犹豫着，拿起了药瓶，但是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我将攥在手里的药瓶狠狠摔了出去，药瓶撞在门框上弹走了。

我拿起药瓶，喷了最后一次

难受的感觉越来越剧烈。我撑着坐了起来，尝试着站起身，但是脚碰到拖鞋的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了肢体的麻木与冰凉。仅仅站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我仿佛用了一个世纪。我艰难地挪着步子从卧室走到客厅，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天旋地转。

头晕之外，我还感觉到自己在出虚汗，看了看自己的手，它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成了一把僵住了，手的形状简直就像做熟的鸡爪子。

正好这时候我爸下班回家了，他看见我这个样子吓坏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在碰到他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手有多凉，那感觉就像冬天摸到了暖手宝，而当时是六月中旬。

“要不要把你送急诊？”他脸上是难掩的担心。

“……不用……”我喘着气回答。

这时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感觉再晚一会儿自己就要昏过去了。我拿起药瓶，对准鼻子，尝试着按下去，但手却不听使唤。艰难中，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喷的药，只觉得鼻子渐渐通畅了，意识也清醒了，只是喘气依旧剧烈，不适的反应还没有完全离开，但我感觉好多了。

我低下头扶着桌子，无意间瞥见自己的衣服上有水迹。摸了摸后背，才发现衣服已经湿透了。我挪到厕所的镜子前，发现汗正顺着脸颊往下流。

渐渐地，我感觉大量新鲜空气顺着鼻腔涌入，那感觉就像本来被层层树叶遮盖包裹，周围漆黑一片，突然间所有的枝叶都散开了，久违的阳光照进来，清澈又明亮。我依旧大口喘着气，而这一次不再是因为不适的症状，而是对空气的渴望。终于，天地不再旋转，自己逐渐有了力气，手也从鸡爪子的形状逐渐恢复了正常。

渐渐地，我感觉大量新鲜空气顺着鼻腔涌入。丨Pxhere

我缓过劲来之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着真好。当天晚上我的饭量异常大。神奇的是，我后来再也没有之前那种严重的鼻塞感，那之后也再没用过那个喷剂。没错，那“救命”的一喷是我最后一次用那个药。

当天夜里，我睡了小三个月以来的第一个整宿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的鼻炎在新开的药的作用下渐渐好了起来。后来，我把所有没用完的喷剂都扔进了垃圾桶。

医生点评

张永兰 | 南开大学附属第一中心医院 耳鼻咽喉头颈外科 主治医生

作者：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编辑：黎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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