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平安夜，在狂欢过后，我的下巴突然掉了。

这一掉，就形成了习惯性脱臼并伴随我到现在，而那个平安夜，也成了我前二十几年人生中最不平安的“平安夜”。

平安夜里迷路的下巴

其实，下巴脱臼也不是毫无征兆。在那之前，我偶尔能感受到咀嚼时骨骼碰撞的声响，但心大如我一直没在意。

2014年，我还是大一新生，刚从高中的枯燥日子里熬出来，什么新奇事物都想尝试。

平安夜晚上，我和几个室友买了一打听装啤酒、几份凉菜和烤肉，还有必不可少的苹果，在商家和路人的注视下，浩浩荡荡地搬回了宿舍。一行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又傻呵呵地玩了半天斗地主。

在此期间，我多次哈哈大笑，还吃了一个苹果，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统一熄灯后，宿舍里打了鸡血一样的氛围才逐渐消散，舍友们陆续钻进被窝转换娱乐场地。凌晨一点多，刷微博的我终于有了势不可挡的困意，无意识地打了个哈欠，准备放下手机睡觉。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而又令人尴尬。

正在打哈欠的下巴宛如迷路的羔羊，忘记了回家的路，一时间怎么都合不上。困意瞬间吓飞，我急得满头大汗，内心疯狂发问：“怎么会合不上！”

此时的我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是什么状况，双手不断掰着下巴，试图将它合上。然而像摆弄不匹配的零件一样，错位的关节怎么都对不齐。

和关节一同锈掉的还有脑子，只觉它被这不争气的下巴一激，懵成了一坨浆糊。

浆糊脑袋凭着本能向室友发出了求救。夜已深，一片黑暗中只有对面床铺发出幽幽蓝光，映照着某室友看小说露出的“猥琐”笑容。我走过去，推了推正沉浸在霸总小说的某人。

像一出加上层层蒙版的哑剧，黑暗中我焦急地比划着现在的处境，期盼她能心有灵犀地明白我下巴出现问题了。但显然，我高估了我俩的默契，也低估了她的想象力。

一通手忙脚乱的比划过后，场面静止了一瞬，只听她颤颤巍巍叫我的名字，问道：“你怎么了，别吓我......”

眼看事情朝着恐怖校园的方向发展，保有一丝理智的她果断打开了灯。一瞬间，房间大亮。

我再一次焦急地比划起来，热汗上头，泪意上涌，合不拢的嘴巴在我的强制运作下，终于说出了囫囵话：“我嘴合不上了！”

被我们这一顿倒腾，室友们都醒了，看着我不断尝试合下巴的倒霉模样，深觉大事不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关节的疼痛折磨着我，伴随着口水外流，我想自己当时的脸可能丑成了一个“囧”字。

人生第一次坐救护车

上铺室友看着我这副惨烈的状况，急中生智，叫了一辆救护车。我们认真听了电话那头医护人员的指导，之后两个室友陪着我，向学校大门口走去。

北方12月的凌晨，我已不记得冷不冷了，只是感叹人生有诸多奇妙，比如这平安夜晚上突如其来的变故，比如人生第一次坐救护车竟然是在这种哭笑不得的情况下。

车上，护士见到我时就作了诊断：下巴脱臼。

年轻的护士带上医用手套，两个大拇指分别伸进我的口腔，其余手指扒着我的下巴，像是维修推不进去的抽屉，来回比对着轨道。不知是她手劲太小，还是关节没对上，我的下巴随着她的引导还是没能如愿合上。

救护车在深夜一路无阻地将我们拉到了市中心医院，我们被前台告知挂骨科的号。那晚就诊的人有点多，走廊里还有满头是血躺在担架上的病人，轮到我们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结果医生只看了我一眼，就告诉我们挂错号了。

于是我们重新挂了口腔外科，此时距离我下巴脱臼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脱臼的关节处已经麻了，口水倒是没停歇，一直在流，来时拿的卫生纸已经用了半卷。

年轻的医生和我痛苦的下巴

所幸口腔外科人很少，很快就轮到我们了。值班的是一位年轻医生，她帮我戴了一个兜口水的医护用品，就开始动手帮我复位了。

和救护车上的护士手法一样，她轻轻拖着我的下巴，随着韧带的拉动，将我的嘴巴掰到最大。这个动作她做得很慢，好像是怕伤到我，又像是在找位置。我只感觉随着她的动作，那麻木了的关节处更加酸涩发胀，疼得我魂飞天外，只得屏住呼吸，随着医生的引导行动。

在我感觉嘴巴被拉到最大时，她突然将我的下巴往上一提，我“唔”的一声，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但当她放开用力的手时，我才发现嘴巴没有重叠到一起。

下巴被她一带，又跑到了其他错误的位置。

医生没有放弃，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再一次把手伸进了我的口腔，好一阵调整，再一次猛地向上合。只听骨头一声轻微的脆响，我疼得闷哼一声，但嘴还是没能合上，甚至更疼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医生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帮我将攒了半天的口水吸走，再一次尝试复位。旁边的室友一脸肉疼地看着这一幕。

我和医生像是感情深厚却水平差劲的运动员和教练，在凌晨两点的病房相互鼓舞。我抓着她的白大褂，本想含糊地说句“慢点来”，可口水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顺着我的嘴角半点面子不给地流了下来。也许医生看出了我眼中饱含热泪的期待，她也抓着我的手，颇为励志地点点头说：“没事啊，放松。” 

结果这一折腾又过了半个小时。这位年轻的医生尝试几次失败后，终于可能也掰累了，她说道：“可能是我手劲小，现在我们医院就我一个人值班，要不你去XXX医院看看吧，那边的医生应该可以帮你复位。” 

于是我们打了出租车，转往另一家医院。

3小时和3分钟

那晚的月亮很亮。可能人在疼痛的时候，总想转移注意力，我竟然把那月光记得如此之深。

到另一家医院时，距离我掉下巴的那一刻已经过去将近3个小时。经过之前失败的“复位”，我关节处变得酸疼异常。

好在这次我们轻车熟路，很快挂上了号。到口腔外科时，前台的护士帮我们打了一个电话：“XX医生，这里有一个掉下巴的，您过来一下吧。”

没一会儿电梯打开，医生在我的强烈期盼下抵达。不是我花痴，这位医生接下来的行为真的帅到我了。

只见他戴着一副窄边眼镜，高高瘦瘦的，在几个人之中准确地找到了我这个患者。他从电梯口到我们这里，边走边问：“掉多长时间了？”

旁边的室友回答“快3个小时了”，说时迟那时快，我正被他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只见他把手放在了我的关节处——“咔嚓”一声，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下巴复位了。

懵了一瞬，随后骨头碰撞带来的麻感和长时间错位的酸痛感一股脑地涌来，差点把我送走。从见面到安好下巴，全程用了不到3分钟。如果医生是明星的话，此刻我就是他的铁粉。

安好下巴，医生调侃我：“平安夜吃苹果了吧？平时也注意点，最近就不要吃这种硬的东西了。”我讪讪地点了点头。之后他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不要大笑，不要张大口打哈欠、打喷嚏等，甚至将我的挂号费也退了。

我只想感慨一句，“医者仁心啊”。

掉下巴变成连续剧

下巴脱臼对我来说像是部连续剧，一直延播到现在。

在那之后，尽管我已经非常谨慎了，但习惯性脱臼还是出现了。稍微张大一点嘴巴，我就有那种下巴往下掉的感觉，连笑都得“搂”着点。

看网上的经验贴，说习惯掉下巴的人打哈欠时要拖着点，吓得我每次打哈欠都紧紧捂住口。

但是这“防护”对我来说，依旧没有什么作用。因为我的关节在张嘴时就已经错位了，哪怕用手托着也还是在错误的轨道上行进，打完哈欠之后下巴还是脱离了原来的位置。之后两年下巴又掉了两次，都是打哈欠导致的。

去年冬天回家吃饭的时候，我妈突然又听出了不对劲。我的下颌随着咀嚼咔咔作响，比以前偶尔发出的响声大得多。这可吓坏了我妈，赶紧领着我去医院查看，最后诊断为关节炎。

医生给我开了点药，但我当时不怎么当回事。我想这下巴都“造作”了好几年了，也没出什么大的幺蛾子，除了吃饭有声响，也没有太影响生活，所以那药被我压箱底了。

但事实证明，不作死就不会死。

最近我每一次张嘴都伴随着骨骼轻响，有一天吃东西的时候，嘴巴甚至突然张不开了。我缓了好一会，才像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小口小口地把饭吃到了嘴里。

目前，我老老实实地吃药，情况已有所改善。

总结一下：有了病及时就医，认真遵从医嘱，不要不以为意，不然说不准什么时候身体就“罢工”了。

医生点评

徐勇刚 | 湖北省孝感市中心医院口腔科副主任医师，微博@魔术医师徐勇刚

作者：灯塔与糖果

编辑：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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