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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公大战外星人》,兼谈港台电影中的科学斗鬼(下)

科幻坐标,如无根浮萍一样飘忽不定

与民间普遍存在的神鬼信仰相应,华语电影中的神怪题材影片一直经久不衰,很受观众欢迎,虽然赛先生的劳动成果早已构成今日世界之主流,大众对于科幻电影也无认知障碍,但港台电影人处理起科幻题材来,就是没有应付怪力乱神来得潇洒自如。上个世纪的港片制作一贯以成本低廉与七日鲜著称,娱乐电影又以密集拼贴笑料与动作场面见长,生动热闹,但往往不太重视故事与叙事,不大理会情节的合理性与连贯性,面对科幻片这种需要专业知识背景或是精密布局的电影类型显得有心无力,同时耽于成本控制与电影特技工业的相对落后,又令港片在视觉呈现方面欠缺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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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喜剧《邪完再邪》(1982)中出现“星战”的黑勋爵


于是,尽管港台电影人在科幻领域不断做出尝试,但大部分的尝试看来效果不佳。由于影片主创知识储备与科学素养的不足,港台出品的科幻题材电影往往缺乏一个以科学逻辑为根基的世界观构造,加上技术与资金限制了场面与布景的水准,电影人便只好拿手头擅长的无厘头或者动作场面来支撑全片,科幻元素最终沦为点缀。这种水油不相溶的电影类型混搭,结果只是在旧有框架中玩玩新意思,无法跳出既有模式形成新类型,加入的科幻元素根本无法动摇影片的基调,得出的成果大多数都是包含若干科幻元素的原有类型电影,与其说是“科幻”(science fiction)不如说是“奇幻”(fantasy)。类型涵盖倒也颇为全面,比如时装动作片(《全城戒备》、《现代豪侠传》),黑帮警匪片(《铁甲无敌玛利亚》、《油鬼子》),无厘头搞笑片(《百变星君》、《超级街头霸王》),功夫片(《最后一战》、《打擂台》)、武侠片(《再世英雄》、《大内密探零零发》),悬疑片(《天地雄心》)、爱情片(《无限复活》、《基因决定我爱你》),特摄片(《中国超人》、《未来警察》),儿童片(《长江七号》),甚至神怪片、灵异惊悚片(《诡丝》),其中倪匡小说改编、泰迪罗宾导演的《卫斯理传奇》(1987),以及台湾苏照彬编剧导演的《诡丝》(2006)可算当中少数较为正统且认真的科幻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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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鬼合家欢》(1990),茅山术士对僵尸进行科学实验


打鬼“科学化”

在港台电影人一系列科幻元素应用中,最为古怪的类型混搭尝试,出现于“灵幻电影”。所谓灵幻电影,顾名思义,灵异+幻想,题材多为人鬼斗法,其中又以林正英主演的茅山僵尸片与刘镇伟导演的都市猛鬼喜剧最受欢迎。20世纪80年代,洪金宝的宝禾影业以西洋吸血鬼电影为蓝本,将独具本土特色的民俗传说与民初功夫喜剧成功嫁接,在影坛掀起僵尸电影潮流。这类电影的内容,不外乎是茅山术士施法斗僵尸外加功夫喜剧中惯有的师徒斗趣,其综合灵异、功夫、搞笑等多项娱乐元素,一度成为市场宠儿。影片的故事背景通常设置在清末民初,僵尸通常是一副清廷官员装扮,双臂平伸,跳跃前行,一旦发生“尸变”便会口生獠牙害人性命,茅山术士则借助符咒、桃木剑、墨线一类法器将其压制;现代猛鬼片虽然时代背景改作现代都市,不过降妖捉鬼的手法却与前者没有多大区别。

华人社会的神鬼信仰,说到底是谁对自己有好处就信谁,求子拜观音、发财拜关公、升学拜孔圣,佛道儒三家神仙各司其职,共处一室相安无事,这种民间信仰的务实特征体现到灵幻电影中,科学与迷信便不再疆域分明。尤其随着好莱坞电影《捉鬼敢死队》(1984)的风靡一时,善于活学活用的香港电影人便依葫芦画瓢弄出一套“科学打鬼”,将科技手段交给驱魔术士,令其变成驱魔法宝,同时科学家也加入到驱魔行列。开始的时候,《茅山学堂》(1986)与《僵尸翻生》(1986)用大炮炸药对付僵尸还只是一般意义上的土洋结合,到了刘镇伟的《猛鬼学堂》(1988),警察精英已经率先使用电力剿灭猛鬼。李炯楷编剧的《捉鬼合家欢》(1990)当中,郑则仕饰演的驱魔道人看着像是一个穿着道袍的科研工作者,影片一开场他便开启电流驱动实验仪器探索僵尸与人类的意识互动。研究开始之前,他针对“迷信与科学”发表观点,声称“科学与迷信都始于瞎掰,科学是大胆瞎掰小心求证,所以科学不断进步;而迷信则是墨守陈规,死钻牛角尖,导致灵幻界被人看不起”,当中体现的编剧意识相比70年代执拗维护“关公附体”之说明显进步清醒得多,遗憾的是,整部片子没有因此进步成科幻僵尸片。当然拥有科学力量的不单只有人类,《音乐僵尸》(1990)里面的僵尸,由于被西洋科学家注入化学激素而威力升级,不但可以白日行走,更加无惧传统的茅山法器,令驱魔道长们吃尽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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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丝》(2006)中能够困住鬼魂的“孟结海绵”(Menger sponge)


科幻神鬼化

科学斗鬼的另外一种情形则与关公显灵救地球的思路类似,电影人企图通过理论阐述,在科幻框架中让神鬼占据一席之地。比如杜琪峰的灵异喜剧《踢到宝》(1992)就对鬼魂的形成做出了“科学”解释,岑建勋饰演的人类灵魂学教授将此总结为“人死之后,其独有的A7352元素通过分解重新排列之后进入第三度空间”云云,并针对该元素制作出专门驱鬼仪器,梁朝伟与郑则仕利用这些高科技仪器帮助一个儿童幽灵报仇雪恨转世投胎,又将坏蛋黄秋生送入异度空间。而在陈嘉上的末日题材电影《天地雄心》(1997)里,影片将鬼神设定为一个现今科技无法企及的超自然存在,通过某种技术手段甚至可以打破生死界限,刘德华饰演的顶尖科学家面对女友亡魂再生先是茫然失措,后来认可事实,最后甚至 “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影片编剧将鬼神的真相摆在一个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结果唯有撇下疑窦丛生的观众不管,将谜底悬空搁置。到了苏照彬的《诡丝》,虽然也是“捉鬼”故事,但江湖术士那一套驱魔玩意已经被完全摒弃,也不再是某个科学怪人的单打独斗,捉鬼成为高科技含量团体协作工种,江口洋介饰演的国际专家率领精英团队,利用纳米技术打造出“孟结海绵”捕捉鬼魂。大概得益于他的理工科背景,苏照彬在知识结构与创作理念方面较前辈更有优势跟自觉,《诡丝》在基调上脱离灵幻电影惯有的闹剧路线,拥有技术背景与完善的故事逻辑,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科幻惊悚电影,尽管它纠缠在灵异题材当中,科幻味道还是不够纯粹。谈及灵异题材科幻电影,内地也有一部根据恭王府闹鬼传言拍成的《潜影》(1981),片中科学家企图利用“鬼影呼唤仪”破解王府闹鬼之谜,内地导演编剧奉行唯物主义世界观,片中自然不会有鬼,既便如此,仍难逃被观众炮轰“宣传迷信”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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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侠》(2009)中的机器僵尸


20世纪90年代末,灵幻喜剧趋于没落,时至今日接近悄无声息,但科幻糅合怪力乱神这套东西仍未遭遇穷途末路,毕竟数十年来民间的鬼神信仰没有多大改变,典型例子就是刘镇伟的《机器侠》(2009)。随着内地电影市场的繁荣,华语电影的资金投入不再捉襟见肘,而本土特技团队的日趋成熟以及国际性技术团队的合作加盟,使得刘镇伟、王晶这批港片黄金时代的市场宠儿得以一圆心中多年的科幻之梦,然则结果却并未见乐观。刘镇伟这些电影人在跨过科幻电影的硬件门槛之后,暴露出更为严峻的短板:科学素养与创造力的不足。前者决定影片的世界观,后者决定影片的可观性。《机器侠》表面上是一个机器人未来题材,骨子里玩得却是《猛鬼大厦》中请神上身的老一套把戏,影片通过一个人工智能科幻题材完成茅山僵尸片的借尸还魂,说得好听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其实正反映出电影人创作能力的止步不前与食古不化。华语科幻电影的希望,恐怕还得寄托在新生代编剧导演身上。

The End

发布于2011-07-12, 本文版权属于果壳网(guokr.com),禁止转载。如有需要,请联系果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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