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Jonah Lehrer)为什么会抑郁?第一眼看来,答案很简单,心灵和肉体一样会出现故障。故障一旦发生,也许是某个错误基因引发了快乐化学物质的减少,我们会陷入一种情感昏迷,且需要治疗。但这种解释掩盖了有关抑郁症的一个矛盾现象,精神疾病为何如此常见?每年有7%的人会被这种恐怖心理障碍折磨,威廉•斯泰伦(William Styron)将其描述为“恐惧的灰色细雨,黑暗的风暴”。痛苦缠身的我们会无心做任何事情。我们不吃饭,或者暴食,性爱也不再有吸引力,睡眠会变成令人沮丧的事情。我们会常常疲惫,即使做的事情越来越少。我们会想很多有关死亡的问题。
最近几年,一小部分研究者开始探索这个矛盾,想要理解这种极端悲伤的情绪为何如此常见。(抑郁症远比其它精神疾病普遍——比如精神分裂症就只有不到1%的发病率。)去年我在《时代周刊》上写过其中的两位研究者——弗吉尼亚大学的安迪•汤姆森(Andy Thomson)和弗吉尼亚联邦大学的保罗•安德鲁斯(Paul Andrews)。他们的理论与沉思有关,也就是抑郁概念中的思考过程。(英文的沉思rumination来自拉丁文里“反刍”一词。)最近几十年,精神病学界逐渐认为沉思是一种危险的精神习惯,因为这会让人们专注于自己的缺陷和问题,从而延长负面情绪。沉思的这个阴暗面能够解释为什么耶鲁大学的心理学家苏珊•诺伦-霍克西玛(Susan Nolen-Hoeksema)认为,有“沉思倾向”的人更容易陷入抑郁。他们也更容易在压力事件面前失去信心,例如,诺伦•霍克西玛发现,那些自认为是沉思者的旧金山居民在1989年的洛马-普列塔(Loma Prieta)地震之后表现出更为显著的抑郁症状。
汤姆森和安德鲁斯想知道,沉思是否有光明的一面。他们最初观察到,沉思常常是特定心理打击之后的反应:
“例如,假想由离婚引发了一场抑郁。沉思的形式可能是懊悔(‘我应该做个更好的老公/老婆’)、反复假想(‘如果我没有出轨会怎么样?’),或者对未来的焦虑(‘孩子们会如何应对?我付得起赡养费吗?’)。而这些思考又会加强抑郁症状,因此治疗师们总是想帮人停止沉思的恶性循环。安德鲁斯和汤姆森想知道,沉思是否能帮人做好单身生活的准备,或者让人们吸取教训。‘我开始觉得,假如抑郁能帮你更好地了解社会关系,那么就算抑郁持续几个月也是值得的。’安德鲁斯说,‘也许你会意识到自己应该更懂得变通、更有爱心。这些都是抑郁带来的领悟,十分珍贵。’”
换句话说,汤姆森和安德鲁斯将抑郁想象为一种强迫大脑专注于现有问题的方式。尽管沉思可能很可怕,但它会让我们更容易地持续关注眼前难题。根据安德鲁斯和汤姆森的说法,这种情绪混乱是某个“协调系统”的一部分,用于“有效分析造成抑郁的复杂生活问题”。如果抑郁根本不存在,如果面对压力和创伤并不沉思,那么我们可能就解决不了那些难题了。
这是个有趣的假说,但有关“分析性沉思”的证据大多数都是间接或推测的。然而,《变态精神病学》杂志上的一篇新文章提供了有关这个假说的有趣测试。研究本身很简单,一大群参与者中包含健康人和各种程度的抑郁症患者,他们会在电脑上玩一个做决定的游戏。游戏目标是在一个虚拟的求职系统中雇佣最合适的求职者。每个求职者都标有一个“自身价值”,有些人的价值远远高出其他人,而求职者出现的顺序是随机的。
尽管这项任务设计得有点主观,但科学家指出这与日常遇到的两难选择很类似。无论是在逛街买衣服还是约会,我们常常不知道自己是否看到了足够多的选择,到底什么时候应该停止寻找,做个该死的决定。此外,这项任务具有一个最优策略,好的决定者可以在一系列选项中筛选,找到这个最优策略。
而有趣的还在后面,抑郁症患者比非抑郁症患者更能接近这个最优策略。健康参与者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很懒,不愿意查找足够多的求职者。而抑郁症患者则不然,他们更愿意寻找更多的选项,因此任务完成得更好。尽管这项研究有不少局限性,但它还是有趣地演示了抑郁至少在某些场合能提高我们的分析技能,让我们更好地关注那些社会两难问题。
同样值得指出的是,这项充满争议的原理是建立在大量有关悲伤好处的文献基础上的。例如,乔•福加斯(Joe Forgas)不止一次地在实验中展示,人们在负面情绪时更能在复杂环境中作出好的决定。福加斯认为理由基于情绪与认知的复杂联系,悲伤促进了“最适合处理费心状况的信息处理策略”。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悲伤的参与者(他们之前看过一个有关死亡与癌症的短片)能更好地判断谣言真实性,并且回想过去的事件。他们也更不容易对陌生人产生刻板印象。
2009年,福加斯将研究进行到了实验室之外,来到了澳大利亚悉尼郊区的一家小文具店。实验很简单:福加斯在收银台旁边放了一些小玩意儿,例如玩具士兵、塑料动物、玩具车等。当购物者结账出门时,福加斯会测试他们的记忆,要求他们尽可能多地回忆刚才看到的小玩意儿。为了得到情绪的影响,福加斯分别在阴雨天(播放威尔第的《安魂曲》以加强气氛)和晴天(播放吉尔伯特与沙利文的欢快乐曲)进行了实验。结果很明显,“情绪低落”的购物者所能记住的小玩意儿是正常人的四倍。阴雨天让人悲伤,而悲伤让人更留心身边事物。
也许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有点对:“所有杰出的哲学家、诗人、艺术家和政治家,哪怕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都有着忧郁气质,实际上有些还患有忧郁症。”
博主介绍: Jonah Lehrer是Wired的特约编辑,是《我们如何决定》和《普鲁斯特是神经学家》的作者,同时也是New Yorker, NY Times Magazine和WNYC’s Radiolab的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