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1日，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举行了一场“独立公投”。92.01%的投票者赞成加泰罗尼亚成为“独立的共和国”。
西班牙政府随即宣布这场投票率只有43.03%的公投违反西班牙宪法，结果将不被法律承认[1]。然而在双方僵持了近一个月后，自治区政府（Generalitat）的领导人普伊格德蒙特（Carles Puigdemont）于10月27日突然发布正式公告：加泰罗尼亚脱离西班牙“独立”。
加泰罗尼亚政治家卡莱斯·普伊格德蒙特。他在上月底宣布加泰罗尼亚“独立”。图片来源：independent.co.uk
其实，这已经不是加泰罗尼亚第一次显露分离倾向——2014年，他们就曾举行独立公投，但最终不了了之。那么这个地区到底为什么要闹独立？一切还要从它的历史说起。
加泰罗尼亚是什么地方？
加泰罗尼亚大区位于西班牙东北角，首府是著名城市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人有着独特的文化发展，独立自治意识也由来已久。
加泰罗尼亚（深绿）的地理位置。图片来源：commons.wikimedia.org
711年，伊比利亚半岛上建立了穆斯林政权安达卢斯，加泰罗尼亚在其治下。之后，法兰克王国发展壮大，又将包括加泰罗尼亚在内的伊比利亚半岛东北角征服。到10世纪末，加泰罗尼亚的实际掌权人巴塞罗那伯爵不再效忠法兰克王国，至此，加泰罗尼亚实质上已独立。
1137年，加泰罗尼亚和半岛西北部的阿拉贡组成阿拉贡联合王国。现在用以指称自治政府的词汇Generalitat，来源就可上溯至13世纪在联合王国名下自治时期。[2]1469年，阿拉贡王储费尔南多和中部的卡斯蒂利亚王国公主伊莎贝尔与多成婚。这两人后来双双成为各自王国的统治者，将二国合并施行共治。在1492年，南部最后的穆斯林政权被彻底逐出伊比利亚半岛[3]之后，西班牙成为统一的政治实体，加泰罗尼亚也正式成为了西班牙的一部分。
反复得失的自治权利
1700年，多病的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去世，没留下继承人。王位继承引发战争，而加泰罗尼亚所在的阿拉贡联合王国不幸地站错了边。最终，费利佩五世当上西班牙国王。当初没支持他的加泰罗尼亚被废除了自治特权[3]。
现在普遍认为，加泰罗尼亚独立主义诞生于十九世纪八九十年代。由于加泰罗尼亚人所讲的加泰兰语（Catalán），有别于我们平常所知的西班牙语（或称卡斯蒂亚诺语，Castellano），他们认同自己西班牙人和加泰兰人两个身份。当时的加泰罗尼亚人热爱自己的语言传统，怀念旧政权下体制，但对于政治层面上的西班牙国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1886年，他们第一次庆祝自己的民族日Diada[4]。从巴塞罗那开始，民族主义组织的代表和知识分子开始通过通过演讲的方式在加泰罗尼亚地区宣传“加泰兰人”这一身份标识。
一些游行的群众向媒体表示“我们是加泰兰人，我们讲加泰兰语……它是另一个文化。”图片来源：Vox
1909年，以巴塞罗那为中心，加泰罗尼亚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工人运动。当时的西班牙政府错误地采取暴力镇压并导致了大规模流血事件，一周内有78人死在这场冲突中[5]，史称“悲惨一周”（Semana Trágica)。这次事件直接激化了地区与中央的矛盾。加泰罗尼亚保守党黯然下台，左翼政党掌权并恢复了自治政府。
1931年4月和1934年10月， 马尔西亚和贡巴尼斯（Lluís Companys）先后就任地区领导人，并宣布“加泰罗尼亚共和国”脱离西班牙联邦共和国获得“独立”。这当然都立即被中央政府制止。之后西班牙内战爆发，弗朗哥（Francisco Franco）独裁政府最终在1939年掌权，加泰罗尼亚被攻占。当时的自治政府领导人贡巴尼斯逃至法国，但于1940年被捕[6]。
进入弗朗哥独裁时期后，加泰罗尼亚受到了严重的压制。讲着卡斯蒂利亚语的弗朗哥不但剥夺了加泰罗尼亚自治权、还禁用加泰兰语，来打压加泰罗尼亚的民族情感。1940年，被捕的贡巴尼斯就在巴塞罗那的山顶上被枪决了。在一些加泰罗尼亚人看来，这些手段简直是中央政府在将加泰罗尼亚人的政治理想和民族文化一并丢下断崖。
弗朗哥独裁时期，加泰罗尼亚的自治受到严重打压。图片来源：wikimedia.org
民族区域问题激化容易，解决起来却需要大量工作和矛盾双方的让步妥协。1975年独裁者佛朗哥去世，胡安卡洛斯一世登上王位，开始实行君主立宪制并开展民主改革。为了取得加泰罗尼亚人的信任，国王使用禁用了将近40年的加泰兰语进行了直播演讲，接见加泰的反对派领导人、访问加泰并亲自接见安抚那里的工人[7]1978年，中央政府和加泰罗尼亚政府一道颁布了沿用至今的西班牙宪法。加泰罗尼亚的自治区获得合理恢复，分离主义也暂时得到遏制。
为什么想要脱离西班牙？
然而，国内的经济发展不平衡成为了新的矛盾。
地理位置优越的加泰罗尼亚，在工业革命后逐渐成为西班牙经济第一大区，其首府巴塞罗那也成为了欧洲的经济文化重城。但是，2008年经济危机重创西班牙后，中央政府的税收政策加重了加泰罗尼亚的经济负担。根据自治政府2012年发表的2006-2009年加泰罗尼亚财政报告显示，此四年间，占全国总人数16%的加泰罗尼亚贡献了国民生产总值的18.6%，位列全国第一；上缴税款占政府财政收入的19.5%，同样是最多的。然而，政府对加泰罗尼亚的财政拨款则仅占全国的14%[8]。这两者间的差距，引起了一些加泰罗尼亚人的不满。
另外，近年来激化的社会矛盾也被左翼政党有意识地引导向分离主义和民族主义。2005年，加泰罗尼亚议会主张将《加泰罗尼亚自治章程》中的加泰罗尼亚“民族”一词由nacionalidad改为nación（可对照英语中的nationality和nation两词，后者具有更强的“国家”意味）。这一修改在2006年通过后，在2010年被西班牙宪法法院重写14个条款，激起了部分加泰罗尼亚人的极大不满。2010年7月，巴塞罗那的保守派报纸《先锋报》（La Vanguardia）公布民调，48%的加泰罗尼亚人支持独立，只有略高于10%的人反对。
加泰罗尼亚“独立”将有什么后果？
在历史上面对多次分离主义的威胁后，西班牙在制宪时也留了心。1978年宪法第155条就是专门针对区域分裂问题所制定。简单来说，如果某自治区政府发起“独立公投”甚至真的到了“宣布独立”的那一步，则宣告其行为违宪，结果不受法律承认。且中央政府保留废除自治区政府、收回区域自治权并接管该大区的权力[9]。
在当地时间10月27日下午三点多加泰罗尼亚政府单方面宣布“独立”后，拉霍伊领导的西班牙政府迅速做出反应，经参议院投票通过后，启动宪法155条。27日晚，拉霍伊即发表电视讲话，宣布将解除普伊格德蒙特职务并解散自治区议会，重新选举的日期定于12月21日。10月28日，西班牙政府宣布由西班牙副首相德圣玛丽亚接管加泰罗尼亚。
西班牙首相马里亚诺·拉霍伊（上图）在10月27日宣布解散加泰罗尼亚自治区议会。图片来源：euronews.com
西班牙检察院以叛乱、煽动和滥用公共资金等罪名申请起诉普伊格德蒙特等前自治政府官员。10月30日，普伊格德蒙特逃往比利时，寻求政治避难。目前法院已通过检察院的申请，截至11月3日，已有8人被抓获[10]。
加泰罗尼亚单方面宣布“独立”建国，给本就不景气的西班牙经济又蒙上了一层阴影。西班牙股市在公告发出后跌破10200点（约下跌150点）[11]。而欧美各国及欧盟纷纷第一时间发声，表示站在西班牙政府这边，不承认加泰罗尼亚是一个独立国家。欧洲在2016年已经经受了英国脱欧公投造成的经济震荡，他们决不会给这番挑战经济稳定的危机出现的机会。
目前，加泰罗尼亚群众仍希望和平对话解决危机。在巴塞罗那，大批民众曾上街示威，反对加泰罗尼亚独立。加泰罗尼亚地方和西班牙的关系将何去何从，目前还尚不明朗。
（编辑：Calo）
参考资料：
- Referéndum de independencia de Cataluña de 2017. es. wikipeidia.org(2017).
- 林达，加泰罗尼亚为何要独立？，《东方早报•上海书评》（2014年8月31日）
- Cataluña. es. wikipeidia.org(2017).
- El nacionalismo catalán, explicado en 4 minutos | España
- Semana Trágica. es. wikipedia. org(2017).
- Lluís Companys. es. wikipedia. org(2017).
- Carlos Gil Andrés, La Cuestión Catalana, Historia y Política, 《Camibio 16》（2015.9, P58-P60）
- Resultados de la balanza fiscal de Cataluña con el sector público central 2006-2009, Departament d’Economia i Coneixement, Generalitat de Catalunya(2012.3, P7)
- Artículo 155 de la Constitución española de 1978. es. wikipeidia.org(2017).
- El Govern de Puigdemont, entre la cárcel y Bruselas
- El Ibex 35 corrige un 1,45% hasta los 10.197 tras la declaración de independencia en Cataluñ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