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日本宍道湖（Lake Shinji）某个渔场的胡瓜鱼年产接近300吨；然而，短短两年过后，产量骤然减少了90%，仅有30吨左右。

文章研究的这种胡瓜鱼又叫西太公鱼（Hypomesus nipponensis），属于胡瓜鱼科，日料里常吃的多春鱼也属这个科。图为炸西太公鱼 | Yamaguchi Yoshiaki / Wikimedia Commons

你可能想不到，渔场产量骤降，竟然可能与日本的稻田引入了某种杀虫剂有关。

新烟碱农药是目前全球使用最广泛的一种杀虫剂，年销售额超过30亿美元。

这类农药针对昆虫的烟碱型乙酰胆碱受体，由于受体结构不同，对于包括人在内的哺乳动物，新烟碱类农药的毒性要低得多。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会误伤一些物种，对环境造成负面的影响，其中最众所周知的是蜜蜂。此前欧洲的一些研究也表明，这类杀虫剂与蜉蝣、蜻蜓、蜗牛等淡水物种的死亡相关；另外，一些以昆虫为食的农田鸟类（例如椋鸟、燕子）数量的减少，以及候鸟迁徙时迷失方向等问题，可能也与新烟碱类农药有关。

蜜蜂是重要的传粉动物，蜂群的崩溃对环境影响很大 | Pixabay

这次研究则首次揭示了杀虫剂对鱼类的连锁效应。山村真澄（Masumi Yamamuro）和同事利用20多年的数据，追踪了新烟碱类农药对宍道湖的影响，并将研究发表于著名期刊《科学》上。他们发现，在使用新烟碱类杀虫剂之后，渔场的胡瓜鱼、鳗鱼产量显著降低，而这可能与它们的食物骤减有关。

从1993年开始，新烟碱类农药开始引入日本的稻田，并逐渐流入湖泊。没有想到，仅仅一年之后，这类杀虫剂便摧毁了宍道湖的两个老牌商业渔场。

研究者分析了宍道湖在1981～2004年间的数据，数据涵盖了湖泊化学、生物、渔业产量等多个方面。以引入新烟碱类农药的1993年为界，胡瓜鱼在之前十二年的平均年产量为240吨，但这个数字在之后十二年里降至22吨；鳗鱼的平均年产量，则从42吨降低到10.8吨。

论文所研究的鳗鱼是日本鳗鲡（Anguilla japonica），通常用于传统鳗鱼饭当中；但由于繁殖难度大，大部分日本鳗鲡只能从野外捕捞幼苗，再在渔场养大 | Pixabay

同时，研究者也发现，水中的新烟碱浓度通常都过高，导致水生无脊椎动物中毒。

例如羽摇蚊（Chironomus plumosus），这是胡瓜鱼的主要食物之一，也是受到农药影响最严重的物种之一。在1982年时，羽摇蚊数量很丰富；但到了2016年，39个采样点已无法寻到它们的踪影。胡瓜鱼的另一种主食细巧华哲水蚤（Sinocalanus tenellus），是一种常见的浮游动物，其数量也下降了83%。

这样看来，渔场的溃败，似乎与水中的浮游生物有关。

关于渔场产量的下降，之前有人提出过不同的解释，例如营养物质耗竭、水体中盐度和氧浓度改变、物种入侵、鱼类种群变化等；但这些可能性，最终都被否决了。此外，不以水生无脊椎动物为食的冰鱼，其捕获量却始终保持稳定。

这次的新研究，虽然没有提供因果关系，但科学家们认为，其他可能的解释已经被排除了；这个研究呈现了非常强的相关性，为渔场减产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羽摇蚊。从研究来看，渔场产量的降低，似乎与浮游生物的减少有关 | Didier Descouens / Wikimedia Commons

美国罗格斯大学（Rutgers University）的奥拉夫·詹森（Olaf Jensen）没有参与此次研究，他对本研究评述道：“该研究虽然是观测性的，但通过新烟碱类农药引入前后十余年的数据，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证据。农药对鱼类的影响巨大，而且影响速度快得惊人。在农民开始使用新烟碱类农药后，数十年的老牌渔场迅速崩溃。”

不过，既然研究已经表明，新烟碱类农药会对整个食物网产生影响，为何没有其他产业没有报道过类似的崩溃现象？詹森认为：“问题在于，如果我们不去发现，这些情况就会一直被我们忽略。”

研究者提到，在宍道湖渔场倒闭的同一时期，日本其他湖泊渔业产量也在全国范围内有所下降；他认为，这可能也是因为农药导致的食物链断裂。

宍道湖 | Bernard Gagnon / Wikimedia Commons

马特·斯哈德洛（Matt Shardlow）来自英国动物保护慈善机构“昆虫生活”（Buglife），他表示：“在神经毒剂农药杀虫方面，日本已经有了悲惨的教训。稻田中曾经能够听到数十亿只蜻蜓拍打翅膀的声音，但在农药的作用下，现在只余一片死寂。”

类似的情况，还不止出现在日本。斯哈德洛提到最近的一篇报道，显示英格兰东部河流中的新烟碱含量与本研究的量非常相似；而且，尽管已经明确英国河流受到了危害，但具体的影响仍然有待量化。

“一些昆虫与鱼类的研究都证实，利用新烟碱农药是一种可怕而愚蠢的行为。” 斯哈德洛希望，能迅速采取行动，禁止稻田中化学药剂的使用。实际上，欧盟去年全面禁止了三种新烟碱类杀虫剂的使用；但禁止之后，农民可以选择什么更加高效低毒的替代品，则又是新的难题了。

如何平衡农业与环境 | Pixabay

1962年，《寂静的春天》（Silent Spring）一书出版，作者蕾切尔·卡逊（Rachel Karson）在书中预测道：农药将会阻碍鱼类的生长。由于缺乏明确的证据，这个论点在当时饱受争议；然而，这个预言如今却似乎成真了。

研究者在论文中也引用了该书作者卡逊的一段话：“现在，这些喷剂、粉尘、气雾剂几乎普遍应用于农场、花园、森林和家庭房屋中。这些无选择性的杀虫剂会杀死每一种昆虫，不论这种虫子是否有害；还有鸟儿的歌声和鱼儿的跳跃，也都会因为农药而湮灭于世。”

[1] Yamamuro, M., Komuro, T., Kamiya, H., Kato, T., Hasegawa, H., & Kameda, Y. (2019). Neonicotinoids disrupt aquatic food webs and decrease fishery yields. Science, 366(6465), 620-623.

[2] https://www.eurekalert.org/pub_releases/2019-10/aaft-fil102819.php

作者：Damian Carrington

译者：刘洋

编辑：麦麦，窗敲雨

编译来源：

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19/oct/31/fishery-collapse-confirms-silent-spring-pesticide-prophe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