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创作动机，起自QQ好友跟我说的一个故事。   

 “要男妈妈”虽然有些古怪，细想起来也合乎情理，毕竟公猫是除了母猫以外，生理结构最像母猫的东西，小猫把他认错也不奇怪。

不同于第一性征，乳头和乳腺组织这样的第二性征，在许多哺乳动物身上都是两性皆有，只是雄性的发育程度很低罢了。进化生物学家古尔德（Stephen Jay Gould）说，这是因为雌性和雄性基本的发育方式和结构是相同的。男人和女人共享一套“设计图”，男女的生理差别，都是在这个共同的基础上经历的小修小改。实际上，灵长目在青春期之前，雌性和雄性的乳头发育都是差不多的。

早在两千多年前，亚里士多德就记载了公山羊产奶的轶闻。现代地理学的老前辈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在美洲考察时，听说当地有个男人代替生病的妻子，给孩子哺乳。这个故事后来被欧洲殖民者用来黑美洲人，说他们缺乏阳刚之气，不过这是外话了。

“男人产奶”并不是耸人听闻的虚构。雌性动物的产乳，并不是因为怀孕和生产，而是由于生育过程中的激素变化。雄性和雌性对这些激素的反应，很大程度上都是相同的。例如催乳素（prolactin），顾名思义，是一种跟泌乳相关的激素，无论男女，对乳头的物理刺激都可以引发催乳素的分泌。再加上许多动物雌雄都拥有泌乳的器官，正常的男人虽然不能生孩子，但产奶是可以实现的。

坚持要找男妈妈吃奶的小猫。图片：iris

二战结束后，有不少被释放出来的男囚犯，都出现了病理性泌乳。这是因为他们长期营养不良，肝、睾丸和垂体萎缩；在营养状况恢复的过程中，睾丸和垂体的痊愈比肝要快，虚弱的肝来不及代谢掉睾丸和垂体产生的性激素，多余的激素就会导致乳腺异常发育并分泌。激素类药物、一些植物中化学结构类似雌激素的成分，以及一些农药分解产生的成分，都可以导致雄性哺乳动物泌乳。

1992年，动物学家弗朗西斯（Charles M. Francis）等人，在马来西亚的Krau野生动物保护区（Krau Wildlife Reserve）抓到一批棕榈果蝠（Dyacopterus spadiceus）。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13只雄果蝠里，有10只居然能产奶。10只蝙蝠都产奶，不太像是由于罕见的疾病，这些蝙蝠的睾丸功能正常，也说明它们没有经历营养不良。

被研究者抓起来的棕榈果蝠。图片：Ryan C. Burner / inaturalist

实话说，我们至今都不清楚，雄性棕榈果蝠产奶是为了什么。他们的奶量很少（5微升，雌性蝙蝠有350微升），乳头很小，也没有角质化的现象，说明很少有小蝙蝠来吮吸他们的乳头。雄性哺乳动物的“硬件”完全可以产奶，但他们似乎都不“情愿”产奶。　　

哺乳动物在哺乳上这样“男女有别”，我们视为理所当然，但放眼整个动物界，“用有营养的分泌物哺喂幼仔”，并不是妈妈所独有的。鸽子不论公母，都会用嗉囊的分泌物来喂雏鸟。蜜蜂的工蜂分泌蜂王浆，不是喂自己的孩子，而是喂妹妹——女王生育的幼虫。而帝企鹅甚至只有爸爸产“奶”——它们的分工是雄企鹅孵蛋，雌企鹅到海里捕食，小企鹅孵化以后，离雌企鹅赶回来还有10天左右，雄企鹅的食道腺会分泌一种像凝乳的东西，暂时喂养它。

在脚上孵化出小企鹅的雄企鹅。图片：TESSIER Ewan / Wikimedia Commons

雄性哺乳类如此不愿意当“男妈妈”，是由哺乳动物独特的繁殖生理决定的。哺乳动物都是体内受精，而且绝大多数是胎生。这主要造成两个结果：

第一是雌性对下一代的投资很大，而且无法中途“撤股”，受精之后就要启动漫长的怀孕过程（对有袋目动物来说，是比较短的怀孕过程，和漫长的袋子育儿过程）。雌性动物的投资大，意味着她可以独力承担起孩子发育的大部分需求，雄性只要付出少量的精子。怀孕期长，意味着雄性交配后就可以找机会离开。

对大多数雄性哺乳类来说，交配后直接做“甩手掌柜”去另寻新欢，比留在配偶身边做“奶爸”，更有利于增加自己的后代。所以自然选择的压力并不利于雄性哺乳类进化出育儿的功能（比如产奶）。顺便说明一句，这不意味着“男人都是渣爹”。我们属于哺乳动物中的另类，雄性会对下一代做出大量投资，而且我们的生物属性，并不会绝对地决定我们的人生选择。

大多数哺乳动物都是雌性独力抚养幼儿。图片：pixabay

第二是体内受精和随之的怀孕，让雄性动物很难确认自己就是孩子的爹——在他与配偶交配，到肉眼可确认“怀上了”的漫长时间里，雌性动物可能跟好几个雄性交配过。说来好笑，但“绿帽子”的存在，确实对雄性动物育儿功能的进化产生了很大的作用。如果雄性动物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最后孩子却是隔壁老王的，这样的基因肯定无法延续。那些能确定孩子是亲骨肉的雄性动物，也更可能演化出抚养下一代的能力。

体外受精的动物如蛙类，雄性能够亲眼看到授精的进行，有许多雄蛙都是“奶爸”。自然界最确定自己身份的爸爸莫过于海马，雌性把卵子传送给雄性，然后由雄性在育儿袋里进行授精。海马的育儿袋是个高度复杂的多功能器官，为发育中的胚胎提供保护、氧气、渗透调节和一部分营养。小海马孵化之后，公海马像喷泉一样，用力把它们“喷”出育儿袋。虽然不会产奶，但雄性海马无疑是最称职的“男妈妈”——毕竟人家把怀孕和分娩的事都包办了。

普通产婆蟾（Alytes obstetricans）雄性将卵挂在大腿上携带。图片：Laurent Lebois / Wikimedia Commons

海马“男妈妈”生下小海马。图片：National Geographic / youtube

动物世界的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