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扎我，那我自己扎救命针吧，啊——针——扎——反——了！

2022年4月，我差点在自己家中“安详”。

我经历了“过敏晕厥→抢救失败→差点死掉→挺了过来”，并且每部分都有错误示范。文章较长，希望大家至少能看看我的自省。

铺垫：老过敏人了，相关准备齐全着呢

从2013年起，我开始频繁过敏并且饱受困扰，主要临床表现为荨麻疹。最严重区域为核心部分，从腰腹、前胸、后背、不可描述部位，到头皮、四肢。因为大部分发作是在户外，我自我判断为“寒冷性荨麻疹”或者“胆碱能性荨麻疹”，但后来才知道其实不是。发作时，我会自主服用抗过敏的氯雷他定，过一段时间便会自行好转。

2015年晨跑时，我过敏发作，出现了严重的荨麻疹，之后眼前一黑倒下，好在有意识。

2018年出差时，一小段赶场地奔跑，我过敏再次发作，出现严重荨麻疹，上台工作前晕厥休克，无意识2分钟，还好没有大小便失禁。

（以上是错误示范，请勿自行判断病情。）

2019年4月，我前往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经检查被诊断为“食物依赖，运动诱发”，过敏原则是f416小麦蛋白。

f416小麦蛋白，是小麦中含有的、一种不溶于水的蛋白，可以简单理解为“面筋”，或者我们经常听到的“麸质”的一种。

怎么理解诊断中的“食物依赖，运动诱发”呢？简单来讲就是，吃下过敏原不会发作，但是经过一定的运动就会发作。这里的“运动”，不是狭义上的“健身”，就算是简单的散步、爬楼、做饭，或者热水澡这种促进血液循环的活动，都可以触发。

（以上是错误示范，我就医不及时，活生生拖了6年！）

从以上的准备来看，我自认为已经是一个“知识储备全面”“药品储备充足”“有休克经验能判断病情”“万分小心”的严重过敏患者了。虽然麸质防不胜防，但万不能再次置自己于“休克濒死”的危险境地了。

然而这里面有一些准备工作，只做了一半。正是另一半准备的缺失，导致了我又一次的“过敏濒死”。

发病：只能躺着，眼前一片黑色和深蓝

2022年，距离我去协和就医已经过去了3年。得益于最大程度避开过敏原、彻底戒断面食，我的严重过敏几乎没有犯过。与此同时，由于麸质本身无处不在（连酱油里面也有），误食的情况时有发生，但因为摄入微量，所以并无大碍。

2022年4月，由于工作压力巨大，我恢复晨跑习惯，这本身没有问题。但是过敏体质遇到压力，似乎会让一切变得更加敏感。这意味着，微量的麸质摄入+高敏感的体质+足量运动=超高概率严重发病。

某天早晨，我食用了一块黑巧克力（含微量麸质）后去晨跑，2公里之后开始觉得不对劲：配速很慢（7分30秒），心率却极高（快170次/分）。于是我决定回家。

这时候，我展开了一系列操作：

①告知家中两位老人我的过敏情况；

②迅速吃了氯雷他定；

③在床上平躺；

④时刻监控心率，此时在床上的静息心率为140次/分。

到这里时，我的每一步操作都无懈可击。虽然此刻荨麻疹已经非常严重，令人苦不堪言，但我深知：我有药，有知识，有经验，旁边有人，我不怕！只等着荨麻疹自己下去即可。

（以上是正确示范——平躺！吃药！不要动！）

接下来，我突然感觉到便意（后来医生说这是过敏时胃肠道的反应），于是下床去厕所。蹲下去、解决、站起来、走出厕所，这一系列体位的变化，让我刚迈出厕所就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只能蹲着。1秒之后，我发现自己只能躺着，眼睛还能尽力睁着，但看见的只有黑色和深蓝两种颜色。险些“安详”正是此刻。

差点“安详”的我丨作者供图

两位老人吓坏了，虽然他们知道我有严重过敏症，但看我倒下无法起身还是第一次，于是慌乱地给我队友打电话，询问肾上腺素笔的位置。

至此，我开始了一系列乱七八糟颇为失败的抢救。

急救：救命的笔只有一根，但没人敢扎

此时的我几乎无法动弹，使出洪荒之力也只能抬起一只手，可以说话，但声音很微弱。我意识极为清醒，心里想着这次高低也得扎一针了，而且还努力地睁眼，想查看心率表的显示——此时心率开始降低。

肾上腺素笔来了！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也来了：没人会用！

婆婆在旁边不停地问我：“这个笔怎么用？这个笔怎么用？”

我闭着眼，坏了！包装上有中文标示的使用方法，特简单，就两步！但是，我——把——包——装——给——扔——了！

此刻婆婆还在绝望地问“这个笔怎么用？！”，我头脑依旧清醒，但说不出话，心里想了无数种方案，暗暗为老人们着急，最后用尽力气挤出三个字“问邻居”。此时此刻也才早晨8点多，邻居是互联网行业的，绝对没问题。

邻居来了，穿着睡衣进来帮忙，告诉老人笔的使用方法。

然而，就在我以为得救了的时候，新的绝望来了：没人敢扎！

救命的笔是一次性的，只有一根。

救命的机会只有一次。

邻居对我的病情毫不知情，没有任何医学背景，跟我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他不敢扎，也不会去扎。

老人也是第一次摸到笔，教程是1分钟前才听到，他们也不敢扎。

拨打的120也告知没车，让20分钟以后再打。

此刻我的感觉非常微妙。我着急。我真的要不行了。你们为什么拿着针不动。前面写出来的话全部用了“句号”，这是因为我极为虚弱，身体没有一点多余的能量分给情绪。着急，但peace。“平静”和“着急”似乎相悖，又同时出现。

我虚弱地说：“把笔拿来。”

我要自己给自己扎针。这根针我巨额购入之后从未使用，但经常拿出来把玩一番，有时候还逢人炫耀：“你有么……你见过么……”

真正要使用时，只有一个感觉：好重。我已残血。

以为终于可以得救的时候，真正的绝望来了：针——扎——反——了！

错误示范，针头对着手指（事后摆拍）丨作者供图

针扎下去的时候，我是懵的。我所期待的“扎入大腿外侧从而传来微小疼痛”并没有到来，我一直猜测的“肾上腺素发挥作用原来是______的一种感受”也没有来。

传来微小疼痛的部位是拇指，我侧躺着，努力把手放到眼前想看明情况，结果被溅了一脸血。果然，我把针拿反了，手放在针头弹射的地方并按了下去，手指肚被扎穿了一半。血往外涌，溅到脸上，流到嘴里，有点咸。

肾上腺素笔扎到了手上（缓过来后拍摄）丨作者供图

溅了一手血丨作者供图

虽然针头扎入手指头一半听起来、看起来都颇为血腥疼痛，但相比于整个生命体都趋于peace来讲，这并不是事。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可能有，但不重要。没有事情是重要的，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荨麻疹和不适，就是想睡觉，不想睁眼也不想说话。婆婆在旁边疯狂喊我、推我，但我不想理她。只觉得这样躺着无比peace。一直这么peace地躺着也还不错。无需遗言。没有遗憾。

当然，最后的结果，我自己缓了过来。

可能是从手指进入体内的肾上腺素多少起了作用，也可能一开始操作正确，所以无论如何都没有走到最悲剧的一幕。

反思：有些不服，希望大家不要学我

这次严重发病后的几天，我再次去了北京协和医院，除了进一步咨询有关过敏的疑问，也跟医生讨论了有关过敏抢救的种种。

复诊门诊病历丨作者供图

我有点不服，明明有人、有急救针、有经验，还能把自己再次整到这个境地。

自省如下：

①不应该对过敏原放松警惕。身体脆弱时期，即便是我这样的“食物依赖，运动诱发”，微量过敏原也很危险。

②不要太高估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无论是瑜伽还是跑步，都有“观察身体”的说法，观察呼吸心率肌肉等的反馈，倾听身体的反应来判断自己的强度是否合适。但通常，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高估了自己的“观察”能力。我有无数次晕倒的经验，每次都觉得自己能判断时机，先一步采取行动，但其实我不能。在过敏的情况下，我们更要格外小心。

③对待药品，不要过于儿戏。医生说，急救针是我的备用生命。但我很傻地把使用说明和包装丢掉了，因为觉得使用简单。我也没有在网上完整看过教学视频。

类似的教学视频在网上很容易找到丨截图

因为我觉得使用简单，不用看；我嘲笑过市场上卖的、教学用肾上腺素模型笔，心想这还用教？然而事实是，这个笔确实已经设计得非常简单，但在生命攸关的特殊情况下，面对从来没有真正实际操作过的东西，只有一次机会，还真不一定能用对！就像如果着火了，你确定自己真能正确使用灭火器吗？从没操作过的咖啡机，第一次就能使用对？现在的我，会把药品的说明都写好，做好万全准备。

④要培训周围人。经历了这一次，我发现对于过敏严重性的声明和相关普及还是太少。不少人会说“你试着慢慢吃一点小麦，没准以后能好呢”“你要不先吃一片过敏药，再吃小麦制品”……对于脱敏疗法的类似误解比比可见。现在的我，会跟周围的亲朋好友说明自己的过敏原，说明药品位置及使用方法。关键时刻，能救人。

⑤要科学就医。不要自行判断病情，请去医院。如果你跟我一样过敏严重，要去正规医院的变态反应科找专家，有需要的话做更精确的过敏原检查（我最后是做了精确到分子的检查才确诊）。很多医院没有专门的变态反应科，要提前做功课。

最后，还有一个保命的小细节。就是如果你或者他人因过敏产生了严重的荨麻疹，最好不要动，运动可能会加重症状。如果伴有舌头发麻等症状，可能是晕厥休克的前兆。

以上就是我2022年的一次过敏抢救经历，希望可以帮助到过敏的朋友，也希望大家都不要有那种peace的体验！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的医生很鼓励我分享这次经历，特别是一些可以警醒他人的“愚蠢操作”，希望看到的人可以引以为鉴，关键时刻救自己或他人一命。

作者：老假

编辑：黎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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